她等著他說話,小女孩也瞠亮眸子等著他出聲,還有她那位懷孕的店員也同樣瞪大眼睛、一臉驚奇地看著他們倆,更別說那個把縫紉機拋到一旁、從閣樓探出好奇臉蛋直往下張望的女裁縫師了。
大家都在等他出聲,但他很糟,鐵青著臉,兩片薄唇啟啟又合合,結果是一整個無言。
“她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“哈羅!可以幫我拉一下後面的拉鍊嗎?”後面的酒紅色布幔突然擠出一頭金髮,一位正在裡邊試穿手工小禮服的年輕美籍女客無辜地眨著眼,目光左右飄動,同樣被布幔外詭異的“對峙”局面小小嚇到。“呃……我是不是打擾到什麼了?”
“沒的事。我幫你。”袁靜菱很快地說。
不去理會古怪的刺疼,—切都很好的,只是擺脫不掉的感傷,習慣也就好了。
將照片交給滿瞼疑惑的孕婦店員,袁靜菱對著陸克鵬禮貌地點點頭,還大方地給了陸天茉一記微笑,跟著就避進那幕紅幔後頭了。
陸克鵬剋制不住自己的腳步,極自然地跟過去,手伸向紅幔。
“先生,裡面是女性試衣間,男士請止步喔!”孕婦店員帶笑提醒,打量著他的眼神也多了抹興趣。
“陸克鵬,你好丟臉啊!”小女孩跳起來扯他臂膀。
他丟臉嗎?
他陸克鵬喜歡一個女人,都忍這麼久了,還怕丟什麼臉?
八年,夠了吧?他有資格去愛她、要她了吧?
他是多麼、多麼想得到她啊……
下午來“COOL ME”試穿或訂作衣物的客人爆多。
有的人剪下時裝雜誌裡的照片,直接請“COOL ME”這邊為自己量身訂作;有的則拿著店裡的服飾照片仔細選取,連手工刺繡也有將近百種的花樣可供挑選;還有兩、三位熟客拿著自己設計的圖樣過來,窩在“COOL ME”的閣樓上,和兩位刺繡師傅當場討論。
晚間是九點過五分,兩名日本觀光客剛買走幾件珠珠飾品和兩個刺繡包包,店裡終於安靜下來,也差不多時間該打佯休息了。
袁靜菱坐在方桌前,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皮尺,把整疊訂單按著客人預定取貨的時間依序排好,邊確認布料和絲線。
孕婦店員將日本客人沒選定的幾件小物用軟布擦拭過,然後擺回玻璃櫃內,走到裡面時忽然淡淡出聲——
“那位先生看起來很不想離開的樣子。”
“嗯?”袁靜菱臉容略揚,看著自己的好友兼合夥人。“你跟我說話嗎?”
譚星亞不禁失笑。“店裡就你跟我,裁縫師們都下班去了,當然是說給你聽啦 !”撫著肚子,她慢吞吞地坐下,面前的桌上突然多出一杯溫蔗奶。
“我媽媽自己做的,裝了整大壺保溫瓶,跟晚餐一起送來的。她說女人家要多喝,孕婦更要多喝。”袁靜菱也端起蔗奶啜了一口。
“小菱……”譚星亞恭敬不如從命地捧起杯子,嗅著甜甜香氣,語氣依舊淡如水。“嗯……是不是我想太多了,怎麼覺得你企圖要轉移我的話題呢?”
“……什麼話題?”
“那位帥帥的、高高的、長得很性格的先生啊!”喝著香濃蔗奶,譚星亞滿足地籲出口氣。“幫我跟伯母道謝,真的好好喝。對了,話題再拉回來,伯母每次都說你在臺灣有男朋友,說的就是那位先生吧?”
“我媽最愛開玩笑了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哪裡有什麼男朋友?”還臺灣的?袁靜菱整個下午心思飛亂,儘管表面上風乎浪靜,如平常那樣笑著和客人應對,幫人家量身、挑布,適時給客人意見,她說著話,憑著本能反應讓雙手忙碌,但心卻不知道飛到哪邊去了。
或者,心沒有飛走,是不斷地下沉,要不然胸口不會又重又空,感覺那麼詭異。
放下杯子,譚星亞順手收拾被翻亂的服飾照片,不經意地說:“通常當人家父母親的,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。要我沒記錯,你快滿二十七了吧?你也算到了適婚年齡,伯母卻說你有男朋友,而不是急著要大家幫你介紹男朋友,看來是胸有成竹又勝券在握得很,定是知道你婚姻大事有著落,才敢這麼放心。”
袁靜菱抿抿唇,試著把話說得輕鬆平靜。“沒看見嗎?人家有女兒了,早結婚嘍!就算真有『臺灣男朋友』這號人物,也不可能是那位仁兄。”
唉,還是感到疼痛啊!
壓抑一整個下午、不許自己多想的結果,是當那份悵惘釋放後,加倍洶湧且猙獰地撲襲過來,兜頭朝她打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