漸漸無聲,她正想掛了手機,忽然傳來一聲驚呼:“我靠,幾點了!”
伍月笙忍著笑告訴他:“快十二點了。”
適度的靜寂後,陸領爆笑:“操!給你閒的!”一巴掌拍下擴音。
伍月笙如夢初醒,病了之後腦袋不太夠轉,要麼就是潛意識裡人品太好。她完全可以再好奇點兒聽聽陸領一人在家有沒有做什麼不純潔的事。他最近床上技術大幅增近,搞不好都是偷著在家上網看毛片學習的……小小的剎車聲,打斷她的猜想。
是一輛陌生的日產,停在了寫字樓前,正擋住伍月笙的路。窗緩緩落下,李述揚著眉毛,淡淡幾痕抬頭紋,掩不住罕見的少年式調皮:“嘖噴,抓到一個蹺班的。”
伍月笙坐進來,打量這嶄新的內室:“喲,換車啦?”
李述詭秘笑笑:“沒有,給你買的。”
伍月笙愕然半晌,猛地打了個噴嚏,低頭在過份大的揹包裡翻紙巾。
李述解了安全帶,擰身從自己包裡掏出一包遞給她:“怎麼還感冒了?”
伍月笙擤著鼻子,聲音怪異:“我幹嘛用你買車啊?”
李述努力控制心跳,把話說得輕描淡寫:“本來陪一朋友去辦車牌,看見號段是WY,正好是你名字字母,就弄了一輛。又不是什麼好車,開著吧,免得成天跟七嫂搶車絆嘴。”
伍月笙把沾滿鼻涕的紙巾壓進菸缸裡:“切,我才不要。”
李述聲音低低,彷彿責備孩子:“真是越大越出息了你這丫頭,還學會見外。”
伍月笙看著他,點點頭,笑了:“接下來是不是要說,‘不管你多大,都是我妹妹’?真他媽不好意思,從來沒把你當過哥。”
李述發動車子:“別惹我,五月。我也沒想當你哥哥。你需要輛車子,我又剛好有空買,就這麼簡單,連禮物都算不上。”
伍月笙問:“你老婆知道你有空就給別的女人買車嗎?”
李述冷靜地打著方向盤,似乎早有準備應對這種問話:“你不是別的女人。”
伍月笙鼻音很重地笑:“李述你倒是頭一次跟我犟犟得這麼認真。”
李述瞥她一眼:“因為我頭一次發現程五月原來也是那麼多顧慮的人。”
伍月笙只差撫掌:“厲害厲害,激將法使得出神入化。”
前方紅燈,李述降下車速,長長嘆一聲:“我不跟你鬥法。一部車而已,你不要,我就自己用,還不都是一樣開。”
伍月笙看他的側臉,五官斯文俊秀,精緻溫和。
溫和得就快讓人記不住這樣一張臉。
他對人總是不會特別計較,凡事順著別人的意思,最神奇的是,做這些,他給人的感覺是,並沒有刻意忍讓,好像就是真正的沒有意見。伍月笙以前經常朝他叫老好人兒。他聽了也就一笑,說斂著點性子總是沒有壞處。
這好比喜歡喝水的人可能一輩子不會喝咖啡,但再喜歡喝咖啡,水還是要喝的。溫和的人是會有這一點好處的,人們就算不喜歡他,但總歸會接受。
伍月笙知道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,可她不屑於讓每一個人都接受,自然也就沒必要贊同他的說法。
儘管她經常抱著談人生的理由去找李述閒聊,可這並不代表兩個人的人生觀相同。事實上,她願意與他在一起,從來也不是因為志同道合。
伍月笙喜歡偷看李述一個人在木木那間小門市裡畫畫的樣子,或者做泥塑。她喜歡偷看,不被他發現。那樣她就可以看見眼裡沒有笑和縱容的李述。那麼多年來,伍月笙欺負他,搶他喜歡的東西,弄亂他的生活,以她超脫自我的能力,做出種種恰似惡魔的行為,只不過想把李述逼出人氣兒來哪怕一星半點。
卻是屢試屢敗,直到今天才微見成效。他破天荒地警告“別惹我”,緣於她生硬的拒絕和譏諷的話。
伍月笙當然是知道的,他送她一部車,跟過去送一張畫,一件手繪T恤,幾乎沒有區別。人也是這個人,心思也還是這份心思。
然而舟已靠岸,所契之處必然求劍不得。千百年前的人都懂得這個道理,還有什麼值得惑哉怒哉的?譏諷尚不足激怒李述,拒絕才是猛藥。可她難道不能拒絕?
伍月笙拂拂垂落額前的長髮,笑得尖牙利齒。
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笑容,反正陸領看到肯定要炸廟。
李述不確定那笑裡的含義,也從來不去從外表去猜測伍月笙在想什麼。他沒說話,只不時看她,變燈後啟車上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