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——那——那你要不要——」她竟然開始吞吞吐吐。
『要什麼?』我很納悶地問著。
「你要不要穿上我的雨衣?」
她的音量變得很小,尤其當講到〃雨衣〃兩字時,更幾乎微細而不可聞。
『不用了。你也得回去,不是嗎?』我微笑地婉拒她的提議。
雨下這麼大,根本沒有停歇的跡象。
我再怎麼厚臉皮,也不至於穿上她的雨衣,而把她留在這吧!?
她聽了我的回答後,臉上卻顯現出非常失望的表情。
彷佛我拒絕的,不是一件雨衣,而是她的心意。
『你怎麼了?我說錯話了嗎?』
「沒什麼。你千萬不要淋成落湯——A…No——落湯什麼呢?」
『那叫落湯雞。我教過你的,你忘了嗎?回去罰寫〃落湯雞〃十遍。』
我開玩笑似地交待。
「Hai!遵命。我下次上課會交給你,蔡老師。」
她又笑了。這樣才對,好不容易下場雨,她當然應該高興。
她拿出她的紫紅色雨衣,慢慢地穿上。
彷佛在穿昂貴的和服般,她的動作是如此輕柔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穿上那件雨衣。
戴上雨衣帽子的她,好像是童話故事 的〃小紅帽〃,輕盈又可愛。
她不是說她很喜歡穿著雨衣在雨中散步嗎?
為什麼我總覺得她的神情有點黯然呢?
突如其來的一陣響雷,讓我的肩膀猛然顫動一下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也讓我的魂魄從好來塢KTV外的雨夜,回到研究室外的陽臺邊。
我依舊是獨自站著。
而雨,仍然滂沱。
原來即使身邊沒有她,雨也還是會下的。
「學長,被雨困住了?」正好路過的學弟好心地問著。
困住倒不至於,因為她後來還是把這件紫紅色的雨衣送給了我。
而我一直把這件雨衣鎖在研究室的檔案櫃 ,從未穿過。
因為如果天空下著小雨,我捨不得穿;
若下起這樣的大雨,我也不想讓傾盆而下的雨,無情地打在這件雨衣上。
所以我還是回到研究室,煮杯咖啡,讓咖啡的香氣瀰漫整個房間。
坐在書桌前,享受著被雨隔絕的孤獨。
並讓雨聲引導我走進時光隧道,回到剛認識她的那段日子——
她叫板倉雨子,一個很喜歡微笑的日本女孩。
昭和47年(1972年)出生於和歌山縣附近的一個小山村,10歲後移居大坂。
平成6年(1994年)京都大學中國語言與文學系畢業後,又隻身來臺灣學習中文。
雖說是來學習中文,但除了有很明顯的日語腔調外,
她的中文卻已經說得相當流利。
認識板倉雨子算是個巧合吧!是信傑介紹我們認識的。
信傑是我的好友,那時在成大歷史研究所念碩士班。
他是個怪人,大學聯考時竟然選擇歷史系為第一志願。
因為他說他喜歡念歷史,並喜歡化身為歷史人物。
所以有時他是談笑破曹兵的周瑜;有時是牧羊北海邊的蘇武。
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:
「人類從歷史上學到的唯一教訓,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上學到教訓。」
我想信傑顯然沒有從歷史上學到教訓,因為他父親也是念歷史的。
遇見板倉雨子的前一年,我跟信傑在圖書館認識。
那天午後,天空忽然下起了雨。
正在校園內閒逛的我,只好往最近的建築物飛奔以躲雨。
很幸運的,這是學校的圖書館。
我擦了擦滿臉的雨水,脫掉溼外套,並整理一下狼狽的神情。
然後在陳列歷史書籍區域,隨手翻書打發時間。
這陣驟雨,來得急但去得並不快,持續了幾個小時。
我只好從秦始皇統一中國,看到鴉片戰爭。
在書櫃的角落地上,我撿到一張學生證。
失主叫〃謝信傑〃,成大歷史研究所碩士班一年級。
相片中的他理個平頭,戴個黑色方框眼鏡,頗有學者的架勢。
我把這張學生證拿到圖書館借還書的櫃檯,請他們代為廣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