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花樓是座酒樓,它以三樣東西聞名,一是美酒秋露白,一是這樓外四季如春,各色花朵長開不衰,最後一樣,則是這百花樓上的說書先生。
春初時節,我慕名而來,坐在滿是油氣潮氣,微微腐爛了的桌椅上,手中舉著那名滿天下的秋露白,鼻尖縈繞著秋露白之清芬,恰與遠處飄來的花香相互疊繞,真的像是入了百花之境,暗香滿樓。
百花樓的酒杯很是小氣,一掌可握,觸手只覺無比粗糙,卻是未曾上釉的。酒杯青色為底,直接用墨色在上邊點了幾朵梨花,因著未上釉的緣故,已經有些脫落,卻正如此刻含苞未放的梨花,星星點點,透著末日歡縱的味道。
說書先生一身墨藍色長袍,留著兩撇鬍子,看起來滑稽又端莊。只見他把那方形木塊往桌上一敲,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,用一種堪破世事的語調徐徐而道:“今日我要說的,是當年的惡虎張颯,傳說他破費功夫,終於從金喜金手中得了一顆鳳王珠……”
他說的故事是多年前的惡虎張颯復仇的故事,我在江湖異聞錄上早看過。
我一口口飲著秋露白,聽著知曉結局的故事,因出門太少,最終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,周圍有人聽的津津有味,有人趴在桌邊半明半寐。
然後我看見林致遠。
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,這顏色如今江湖上穿者眾多,尤其初出江湖之少男,總嚮往當個白衣大俠,踏雪無痕,卻總是穿得不夠好,少了韻味或靈氣。
林致遠卻是我見過的,穿白色最好看的人。
他沒在聽書,也沒在喝酒,只是低頭看著百花樓下一池湖水。此時陽光正不偏不倚的打在那湖水之上,水光一色,微波瀲灩,又不知怎麼像是折射在了林致遠的眉間般,使他秀麗卻不失英氣的五官因這微光憑空多出一份飄渺之感。他像江南的細雪,卻不合時宜地在春季飄落,白的讓人詫異。
然,他忽然微微側頭,看了我一眼。
只一眼,他身後的喧囂浮華,我手中的墨梅酒杯,說書先生還未說完的故事,百花樓下的一池秋水,偌大百花鎮的熙熙攘攘和一整個蒼穹,便都在他眼裡了。
只緣感君一回顧,使我思君朝與暮。
我初見林致遠是在百花樓上。
那年我正是二八年華,剛剛離了家,滿腔熱情正準備闖蕩江湖當一個人人稱讚的女俠。
可我遇見林致遠。
***
我聽過一句話,叫南致遠,北飛燕。
這其實是句縮略的話,原本是一首打油詩。
公子如玉,寧靜致遠,惑南城,迷柳煙。
北方佳人,燕燕于飛,傾北鎮,亂飛沙。
這說的就是南方的林致遠林公子,和北方的于飛燕於姑娘。
一個是江南水色,煙柳畫橋中長大的翩翩公子,一個是漠北飛塵,黃沙風揚中長大的嬌蠻佳人,連路邊小孩也知道他們似乎天生就該是一對。
因此我第二次見到林致遠是在他和于飛燕的婚事上,似乎也說得過去了。
我在百花樓初見林致遠,被他迷得七葷八素魂飛魄散,誰料幾個眨眼後他卻不見了人影,我在百花鎮中尋覓數日也找不到他,卻等來了抓我回家的父親,他要帶我參加一場婚事。
我自然是不肯的,卻還是不得不被抓著去了。
那是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于飛燕和林致遠的婚事。
傳說那于飛燕總愛穿一身紅色紗裙,那一襲紅裙總在大漠中伴著黃沙飛揚,茫茫一片暗無天日的黃,獨她一人,可以在沙漠中起舞,紅衣翩飛,宛若一株迎風綻放的紅色鳶尾。
我聽過這傳說之後,便萬分的不解,於姑娘可真是天賦異稟,居然可以邊吃沙邊起舞,真不愧是和林致遠起名的妙人兒。
還傳授她貌若天仙,一次有一支商旅的隊伍在沙漠中迷了路,好幾次看見綠洲卻都是蜃樓,所有人奄奄一息正不知所措,卻忽聞得前方有鈴鐺聲響,在這胡天胡地的風聲中卻依然清晰可聞,節奏明快,於是那支隊伍便跟著那聲音走,一路竟然真的走到了綠洲。眾人欣喜若狂,對著清澈的水狂飲一通,緩過神來,卻發現前方赫然是一個紅衣姑娘,身下騎著罕見的白駱駝,那白駱駝正倨傲的俯視著他們。
那紅衣姑娘鳳目柳眉,一雙眼眸烏黑清澈,竟比這湖水還吸引人,她對著眾人微微的笑了笑,臉上兩個梨渦使她看起來十分嬌俏可愛,她身後是一望不見邊際的沙漠,而她是這沙漠中無暇潔白的美玉,溫潤細膩,不用湊近也能看見她凝脂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