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初一緩緩道,“巴蜀戰爭頻頻,每個城池的官府都存有糧餉,附近不遠處就有一個城池。蜀國城池無城牆,又無重兵防守。”
張燎大喜,尚未來得及答話,便聽宋初一語氣一厲,“但是,下令不許犯民秋毫!誰敢燒殺搶掠,軍法處置。”
“這是為何?”張燎不解。哪個軍隊打到別國不會順點東西?
“你想逼民造反嗎?”宋初一忽然睜開眼,根據光影準確的捕捉到了張燎的位置,目光陡然凌厲,讓征戰沙場的張燎都心頭一凜。
她緩了緩語氣道,“秦軍打的仁義之師平亂來的,山東六國一雙雙眼睛盯著呢!況且日後秦國要真正吃下巴蜀,就不能引起民憤。退一步說,蜀人大部分人還存有山林野氣,民風彪悍野蠻更甚義渠,許多地方還是以母系為尊,不要小看巴蜀婦孺,動輒能殺個把壯漢,巴蜀誰當家本與他們沒多少關係,但真逼的他們造反,秦國必會吃大虧。將軍倘若鑄成大錯,便是秦國罪人。”
聽宋初一說的如此透徹,張燎面色一肅,立刻拱手道,“軍師放心。燎必不會成為秦國罪人!”
“另外,派人快馬加鞭通知司馬將軍此事,不可誤。”宋初一道。
“嗨!”張燎拱手,轉身退了出去。
走出帳子才反應過來,他居然乖乖聽令於宋初一!想起方才隔著幾步遠,看著那孱弱不堪的青年閉著眼睛緩緩說話,的確有種讓人不自覺信服的力量。
張燎之前見過宋初一很多次,她沒有眼疾的時候,反而不如現在這般氣勢。
帳中。季渙見宋初一額頭冒汗,連忙道,“先生要不要躺一會兒?”
“無礙,都是這小畜生,這幾天粘人的很,大熱天捂出我一身痱子。”宋初一不滿的抓亂白刃腦袋上的毛。
一到天熱,白刃就開始不願意動彈,連最愛的鹿肉乾都興趣不大,這幾日或許也是感覺到宋初一的情緒低落,時時湊在她身邊,她一抬手,它就自動把腦袋湊過去,彷彿特別享受被宋初一揉亂滿頭的毛。實則,以前它最討厭這樣。
醫令說,照著這種情形,眼睛有可能越來越看不見,直到完全失明,他現在只能盡全力控制發展速度。
經過這幾天的修養,宋初一心裡已經想的很開,即便就此瞎了又能怎樣,只要不死,除了生活有些不便或許壽命也會短些年頭之外,一切與往日都沒有太多改變。
季渙見宋初一能開起玩笑來,放心不少,“要不,我揹著先生出去曬曬太陽吧,在帳裡待著都快生黴了!”
“嗯。”宋初一點頭。
季渙想到醫者囑咐他不能讓宋初一眼睛受到刺激,便尋了一條厚實的黑布折成條狀,幫宋初一把眼睛遮上。
季渙背起宋初一,不慎用力過猛,往前踉蹌一步。他沒想到宋初一竟然輕到他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重量。
出了帳子,季渙把她放在一塊乾燥的平石上,周圍的兵卒紛紛投來含著敬意的目光。
宋初一議和時處變不驚的姿態,被那些護衛失職的衛士大肆渲染傳開。他們或是內疚、或是心虛、或是真的欽佩,無一例外的把屠杌利神魔化,一是誇大說明他們根本來不及應對屠杌利突然發難,二是反襯宋初一山崩地裂面色不變的定力。
“是否萬眾矚目?”宋初一勾起唇角,一如從前調笑的口吻問季渙。
眾人心中驚訝宋初一蒙著眼睛都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,不禁對流言更加信服。
季渙隨著那些目光亦看向她。這個艱難的世道,他見過多不勝數的弱女子堅強活著,卻從未見過有別的女子如她這般強大的活著。
所謂強大,不是說有多少才智或者多少權利,而是面對挫折時那種豁達積極的心態。
“先生,不如回咸陽治眼睛吧。”季渙忍不住道。
白刃把肚皮貼在石頭上冰著,宋初一順勢靠在它龐大的身體上,極為憂國憂民的道,“大秦若能屠杌利這樣的神將,便如猛虎添翼,若能說服他降秦,一雙眼睛算什麼。”
宋初一一襲白色單層大袖,面上覆著黑布條,斜靠在一頭雪狼身上,縱然生的並不多麼俊美或者仙風道骨,眾人瞧著那閒適的姿態,亦覺得她確非常人。
“先生大義啊!”不知有誰讚歎了一句。
眾人紛紛附和,讚歎她高潔、大忠等等……
只有季渙清楚的看見了她微微勾起的唇角,分明是笑,卻顯出幾分冷意。季渙心道,這是想留下來等著屠杌利死吧!若是不死,她怕是要想法子把他弄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