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也就算了,偏偏她又特別喜歡撩撥我,老愛拿“她家小美麗、小亮麗”和我相比對。大概她也知道,媽咪豔麗不可方物,怎麼比都只有自討沒趣的份,所以專挑我這個軟柿子下手。合該我不爭氣,基因又突變,每回只要張媽媽柴米油鹽醬醋茶隨便借個什麼回去以後,媽咪就比往常更冷漠。
其實張媽媽也算是個標緻的女人,只是,和媽咪一比,就全給比下去。她大概因此心態不平衡,才專找我的碴。
張家兩姐妹,姐姐張美麗大我一歲,專科生;高挑健美,一雙長腿系往了一長串的裙下忠臣。功課不好沒關係,女孩子就是要有人追求,才顯得出她的價值。這一點,張家方圓五百里內沒有人比張美麗更有價值。
妹妹張亮麗和我同年,矮了些,但同樣的清秀可人,而且頭腦是高階腦汁漿的。據說她家牆上桌布,都是用張亮麗各色的獎狀糊的;慘的是,她居然和我同校又同班。就連她們家那隻懶惰至極的胖咪小乖,偶爾咬死一隻蟑螂,都比我家那隻被老鼠追著跑的白鼻貓強——如果有老鼠的話。媽咪一氣之下,把白鼻貓放逐到鄉下大姑媽家。相形下之下,我的處境就更艱難了。
我除了遺傳爹地媽咪的身高腿長外,只有一雙並排的一字濃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還算清麗動人。鼻子雖然還算高挺,頭髮雖然還算烏黑,卻絕不如媽咪那般讓人一見驚豔,甚至連張美麗那等巧笑倩兮的靚女風姿都談不上。論起學問功課,經過張媽媽千里驛站快傳,誰都知道我那碗又濃又鮮的夏令大補湯。
所以,不是我對張媽媽有偏見,而是——你看!她實在是很煩人呢!
現在,門鈴響了,八成一定又是張媽媽要借個什油鹽醬醋的。
果然!
“阿歡啊!你媽咪在不在?不在啊!是這樣——哎!真不好意思!我們家醬油剛好用完,來跟你們先借一點。”
我到廚房把那瓶尚未開封的醬油拿給張媽媽,她笑咧了嘴:“謝謝啊!真不好意思!對了!聽我們家亮麗說——”
樓下張美麗的叫喚,打斷了張媽媽的喋喋不休。難得她星期天會在家!張媽媽三步並兩步的下樓去——皇天在上,我真希望她隨便跌個跤什麼的,起碼兩三天不按我家的門鈴。
第五章
這一堂是我最喜歡的歷史課。勞勃瑞福講課完全不按牌理出牌;稗官野史,儒林演義,講得口沫紛飛,我也聽得趣味盎然。
勞勃瑞福是女中的歷史老師,一頭柔順、波浪成形的濃密黑髮,閃著耀眼的光澤;外加陽光般的朗笑,活脫是螢幕裡性感、充滿男性魅力的勞勃瑞福。
當然,不是每個人都我這樣欣賞他的。阿花就嫌他溫溫的,禁不起風吹日曬的薄弱相,沒什麼男性氣慨;小麥也對他沒好感,說他“不正經,一臉撒旦式邪惡的笑容”,而且,課也不好好的上,專講些旁門左道、怪力亂神,難怪混了這麼多年了,還只是個高中的小教員。
“那個衣架不也是個高中的小教員?”我有點不高興了,故意抹黑她們的偶像。
“那不一樣,”阿花很快的介面:“人家是學成歸國,校長重金禮聘的——這還是因為他們兩家的交情,校長才請得動的呢!比起你那個勞勃瑞福強多了!”
“你怎麼知道?”我還來不及回嘴,小麥就急急問道。
“我是聽一班陳胖說的。她老姐大學時和米米同校。”
米米!真虧她叫的這樣自然順口。
“阿花,”我挖苦道:“什時候開始,那衣架變成你”親愛的米米“?”
“你少怪聲怪氣了。你自己呢?你那個”親愛的勞勃瑞福“呢?”
皇天在上,我可從來沒有暗戀過勞勃瑞福!我是欣賞他,覺得他性感沒錯,可是這並不表示我喜歡他。而且,憑心而論,勞勃瑞福幽默風趣,紳士派頭十足,又不守著教科書教死書,很難不打動少女的芳心。
像現在,他正講著唐明皇和楊貴妃的韻史,背靠著講桌,單腳跨坐在講臺下第一排空位的桌上,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男性的味道,臉上一抹淡淡揶揄的笑。小麥的話在心裡發酵,我竟覺得,他的笑隱含著一股邪惡的魅力。該死!我甩甩頭。
“杜見歡,你對我的看法有什麼意見嗎?”勞勃瑞福眼力真好,我們一個在江頭,一個在長江尾,他居然看得到我甩頭的動作。
我默不作聲。剛才想得出神,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講了些什麼。
“杜見歡,請回答我的問題好嗎?”勞勃瑞福不放棄他的堅持,雖然仍是那麼溫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