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們好不容易讓他安靜了下來。”
她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讓他安靜了下來?她想問,卻終於沒有問,只是被動的、悽然的點了點頭。自從出事之後,她的喉嚨中始終哽塞著一個極大的硬塊,使她言語艱難。她只能大睜著那對溼潤的、黑濛濛的眸子,哀哀無告的望著警員。這眼光使那警員心軟了,感動了。於是,他安慰的說:
“你先去吧,如果沒有人告他,我們頂多拘留他三天。三天以後,沒有意外,你就可以把他帶走,好嗎?”
芷筠仍然哀求似的望著他。
“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呢?”警員說:“在我們這兒,他最起碼很安全,沒有人會打他,也沒有人會被他打!”
芷筠點了點頭,一語不發的,她轉身走出了派出所,機械得好像整個身子與意志,都不屬於她自己。於是,她來到了醫院。才跨進醫院,霍立峰就迎了過來:
“他在五○八病房!”他說,看著她:“放心!他不會死!”
芷筠感謝的抬眼看天,臉色始終雪白雪白,她晃了晃,身子搖搖欲墜。霍立峰慌忙一把抓住了她。
“你別暈倒哦!”他叫。“去沙發上坐一下吧。”
芷筠搖搖頭,軟弱的靠在柱子上,她繼續睜大了眼睛,詢問的望著他,喉嚨口的硬塊在擴大,她無法開口說話。她費力的嚥了一口口水,只是說不出話來。
“我告訴你,”霍立峰看出她所迫切想知道的事:“他的肋骨斷了兩根,左手臂骨折斷,內出血,大約是脾臟破裂,所以開刀割除了脾臟,現在,手術已經完了,他渾身上滿了石膏。我親口問過醫生,沒有生命危險,也不會成為殘廢,但是,他起碼要在醫院裡躺三個月!”他停了停,又說:“竹偉怎麼會下手這麼重,我真不明白!這個殷超凡也是,他難道不會回手嗎?他是木頭人只會捱揍嗎?”他凝視著芷筠,後者那種近乎麻木的、難言的悲切,使他惻然而內疚了。“對不起,芷筠。”他說:“都是我不好,我不該教他打架。”
她再搖搖頭,眼珠好黑好黑,嘴唇好白好白。
“是……”她沙啞的,終於吐出一句話來:“是我的命!我早知道……”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出來。“我逃不過……命運!”霍立峰抓抓頭,他不知該如何幫助她,不知怎樣才能減輕她心上的痛楚和負擔,她看來早已失魂落魄,早已了無生氣,她像個飄浮的幽靈。“竹偉呢?”他問。“被警察抓去了。”她離開了柱子,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電梯。“我要去見超凡!”他扶住了她。“芷筠!”他叫。她茫然的站住了。“殷家全體的人都出動了,他們激動得很,看樣子不會放過竹偉,你要振作一點,拿點主意出來!”
她不解似的看著他,默默的點了點頭。
“還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嗎?”
她“努力”的想著什麼,卻又茫然的搖了搖頭。
“嗨!”霍立峰說:“你這樣子我真不放心!我陪你上樓吧!”
她拚命搖頭,終於說了句:
“照顧竹偉!”“好!”他挺了挺胸脯,把對警察的畏懼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“我讓我媽做點吃的,我給他送去!”
她再點頭。好像她最大的能力,只有點頭與搖頭。然後,她像個夢遊病患一般,腳步不穩的走了過去,進了電梯。
到了五樓,她出來了,一個個門牌找過去,她終於找到“五○八”號病房,那病房在走廊的盡頭,門口有一個小廳,有兩排長沙發。病房的門關得緊緊的,門上掛著“禁止訪客”的牌子。她呆站在那兒,瞪視著那塊牌子。舉起手來,她想敲門,又無力的垂下手去。一個護士推著兩瓶生理食鹽水走了過來,看到她,那護士有點驚愕:
“要看病人嗎?”她問芷筠。
芷筠又點點頭。“我幫你問問看!”護士推開門,走進去了。
芷筠仍然站在那兒。門裡,是殷超凡,門外,是她。她茫然的瞪著這扇門,模糊的衡量著它的厚度。一會兒,門“豁啦”一聲開了,殷文淵當門而立。高大的身子像一個巨大的門神一般,他挺立在那兒,阻住了房門的入口。
“是你?董小姐?”他問,聲音森冷得可以凍成冰塊。“你要幹什麼?”他跨出房間,把房門拉攏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抬眼看著他,眼睛裡充滿了祈求、哀切,和無助。“我要見他。”她說著,聲音很低,很啞,很固執。“請你讓我見他!”殷文淵睜大了眼睛,威嚴的、冷漠的、惱怒的、不帶絲毫同情的說:“你永遠不能再見到他!在他被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