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的傻乎乎的孩子。
每次想著這樣的她,都會難過。
其實她真的夠好了,學習差點有什麼關係。她那麼執著地保護著我,拳腳功夫那麼漂亮,像個小女俠。
可是……她從來沒想過要保護自己。
那麼愛一個人怎麼可以呢?像笨笨的烏龜丟了自己的殼,把最柔軟的部分都祼露在我面前,不怕傷害,也不要任何退路,把一切都交給我。每次看到她那笨笨的溫柔的樣子,我真會痛,痛得想哭,想要把她揉進骨血裡,只屬於我一個人。
她太好了,太好了。
我想等到我可以負責起她的人生的那一天,把這個孩子收納在我的殼裡,外面風吹雨打,有我保護她,什麼都不怕。
可是我們還是分開了。
不是分手。
而是悄無聲息地分隔兩地,許多話沒來得及說,許多事沒來得及做,來不及。
現在想想,那時候真的太年輕了。那件事情發生得措手不及,之後母親強硬地將我帶去外婆的老家廈門,對她來說兒子就像棋子,想挪到哪裡,就挪到哪裡。我無力抗拒很多東西,年齡和心智讓我只能走在母親安排的道路上。對於一個男人來說,那是一生都難以抹去的侮辱。
真的,太年輕了,年輕到沒有勇氣,只有滿滿的恨意。
我像許多的混蛋男人一樣給了喜歡的女孩子一堆美麗的承諾,不過是海市蜃樓。我終究讓她自己一個人滿懷希望地去了北京,那裡卻沒有我。我幾乎能想到她多麼艱難痛苦,卻隱忍著,倔強得像頭小驢。
她就是那個傻得說都說不出來,只會委屈自己的笨孩子啊。
我知道,對一個人情根深種是什麼樣的滋味。
食不下咽,精神恍惚,自責而痛苦。我的身體越來越差,本來就在孃胎裡前天胃發育不全,這麼一病,人都被掏寶了。夏珏說,你這樣下去她也是看不見的。她知道什麼,我才不要她看見我這個樣子,沒用的窩囊的,病懨懨的樣子。我討厭夏珏,無比討厭。可是我還是下決心好好養病,堅持吃藥,吃飯,行屍走肉般。
因為,我還是想見到那個孩子,看她過得好不好,只看一眼也好。
不談看情的,純粹的遠遠看她一眼就好。
後來她發生了很多事,她最狼狽,最痛苦時,身邊伴著另一個男人。而我身邊也是有一個女人的,那個女人纏著我喋喋不休,她是母親派來的間諜,她有家庭的支援。如果說以前是好朋友,現在算什麼呢。她又不是那個我愛到心頭肉裡的孩子,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。我聽見夏珏與那些所謂的高中同窗幸災樂禍地議論她,她打了人,她被退學,她與老師廝混。她們都唯恐天下不亂,把我當成寶貝的孩子放在地上踩個稀巴爛,我捏緊了拳頭咬牙一聲不吭。
後來我就看見了那個混血的男人,挺拔俊美,有一雙勾魂攝魄的綠眸。他看著我的時候,很清晰的敵意,絕非善類。他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給她圍上,拉著她的手。她對那個男人笑,真漂亮,帶點羞澀的天真,我嫉妒得要命。
以前就是這個樣子,她對誰都好,不是真的愛情,我這麼安慰自己。
可是為什麼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覺到,這個男人會把幸月萱從我的生命中搶走,連根拔除呢?
那一瞬間,我內心絕望著,荒蕪成一片沙漠。我乾渴,喉嚨冒煙,可是那個男人捧著我的水,慢悠悠地放在唇邊,準備吃幹抹淨。
呵,我就是這麼個沒種的男人,每次說要放開她,讓她過自己的生活。可是還是忍不住去看她。她越來越美,只是瘦得可憐,在道館裡翩若驚鴻,婉若游龍。她的酒量還是那麼差,喝了兩杯就在日式餐廳外的沙發上縮成一團,可憐巴巴的小蝦米。她看著我,清醒無比的外表和爛醉如泥的大腦,她像個小賊一樣笑,若薰啊,你老在我夢裡搗亂。
我的眼淚轟然炸開,你這個笨蛋,我到底,到底欠了你多少?
真的,太喜歡一個人,也是一種病,我已經病入膏肓。可是我只能把她趕走,我能怎麼辦呢,連我自己都沒自信給她幸福的時候,只能把她趕走。可是那孩子到底能有傻啊,不僅傻,還愣,一聲不吭地跑去做替身演員。有一天我安排的眼線跟我說,有個替身演員燒死了,房間號就是她的那個。
以至於後來中間的過往我都不再記得,我只記得自己很平靜,只想著把她的骨灰帶回來,然後陪她一起去另一個世界。
內心的那種虛無的黑暗的幸福感,在看見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時,徹底崩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