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現在是外科大夫,專做心臟手術,聽林叔叔說他很優秀。我一直知道他很優秀。也知道他落手多狠,切人跟切豆腐一樣。在茶館碰面,他幫我叫了一杯噴香的碧螺春。
“阿萱,你更漂亮了,果然是英國的空氣好嘛。”
“呦,嘴巴真甜,小心讓你女朋友聽見,會活剝了我。”
“不錯啊,會挖苦人了。”趙尋帶著大男孩的頑皮,“你不知道,四年前你離開時簡直就是死氣沉沉,根本就是會走路的殭屍新娘。”
“那也比你強,身體裡住著一個八十歲的靈魂,現在應該有一百歲了吧。”
“哈哈,不管怎麼樣,我祝你跟何老師修成正果。你運氣怎麼就那麼好,碰見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好,這幾年我都快愛上他了。”
“算了吧,你要是能掰彎,你早愛若薰了。”
這句話說完,我們同時愣住。他看著我,我也看著他,終於還是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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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笑了。他清了清嗓子,不知道怎麼就不說話,表情有點傷心。
他說:“對不起,阿萱,我有件事沒告訴你。”
我愣住了,不知所措地望著他。
他低著頭,眼圈越來越紅:“我覺得這件事我應該告訴你,若薰……他已經……不在了。”
不在了的意思,就是……沒了?
我低頭看著玻璃杯裡的茶葉沉浮著,嫩嫩的芽在水中褪色,噴香撲鼻,就像一個人最好的時光。
可是已經不在了。
“阿萱,你沒事吧?我只是覺得,這件事你最應該知道。”
我搖搖頭只是問:“怎麼回事?”
趙尋嘆口氣:“你知道的,他的身體本來就受到重創,很不好。他的內臟機能差,一定要好好養著。他的外公在本地開發樓盤,他也來這邊工作。像他那樣拼命地工作是不行的,而且他身體一直不太好,他的家人也沒有很注意。幾個月前他加班回家的路上,開車經過黃興路在那裡停了一下,別人以為他趴在方向盤上休息,可是他一直沒動,也叫不醒,等醫院的救護車趕到已經太晚了。”
“那裡有黃興銅像呢,他還以為會有人等他嗎?”我微微笑了一下,“怪不得……”
“什麼怪不得?”趙尋心痛地看著我。
最近我經常感覺半夜有人拍我睡覺,還會哼歌,跑調跑得很厲害。我知道是若薰。以為是夢,或者是其他的。我想我已經知道了什麼。這個世界上少了他,或許別人不知道的,但是我不可能毫無所覺。所以這一刻,我沒有太多的震驚,只有被證實的虛脫感。
“阿萱,你沒事吧?”
“我沒事,這樣也挺好。若薰他太單純了,因為單純,所以才會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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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。他只想著我,什麼都不要了,我卻不行,我還要父母,要朋友,什麼都想要。你看,慾望就是這麼醜陋的東西。可是落凡連這樣的我都肯要,甚至不在意我心裡有別人,這何嘗不是一種孩子氣的天真。我已經辜負了若薰的單純,我不能再辜負落凡的天真。”
趙尋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。
他不再說話,只是慢慢地握住了我放在桌子上的手。
他說:“阿萱,如果什麼都想要,那就什麼都得到,往前走,別往後看,即使背後屍骨成堆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:“你以為我真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嗎?”
他也笑了:“那是夏珏對你的愛稱呢。”
“是啊,你現在找女朋友還找她那種型別的,你還真是長情。”
“都十年了,那麼久了。”
我眼睛一熱,望向窗外的一片暖陽,原來都那麼久了。
訂婚儀式前一天,我拉著落凡去了一個地方。
他的臉色很臭,在我買紅玫瑰時,也捏著我的鼻子說我沒腦子。他現在是太陽,我是藉著他的耀武揚威的月光,我得巴結他。我們開車穿過鄉下一樣的郊區,直接到了那個山清水秀的地方。
我知道若薰一定喜歡這裡,這裡很安靜,也很漂亮。
我把紅玫瑰放在他的墓碑前,用手絹把他的照片擦了又擦。他的身體在這裡,可是我知道他不在這裡。
我一直低著頭,落凡說:“別難過。”
很沒力度的一句話,我抬起頭臉上有微笑,我說:“我不難過,落凡,現在當著若薰的面,我請你相信我一次吧,雖然我信譽不太好,但是我會讓你幸福的。我會重新練拳道,強身健體,好好保護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