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妻子,對於一個失去親人的孤女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奇蹟。
“童年的時候父親待母親還是很好的,當然那個年代的人也很少會講究家世背景,而且爺爺也並不講究門第,所以那段日子我們的家庭很幸福。直到我十七歲那年,父親遇到了Lisa的母親……”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,顯然這並不是一段快樂的回憶。
“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,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短,母親並沒有懷疑他,直到她在一次聚會上遇到了Lisa的母親,也許是母親從沒有出現在父親的朋友圈中,也許是父親故意隱瞞,那一天,代替母親坐在女主人位置上的居然是Lisa的母親。那天我也在場,父親看向母親的目光並沒有愧疚,就像母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,只是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安慰了幾句就離開了。那時我就站在母親身邊,她的手指緊緊抓著我,直到抓出淤青。回去後母親大病了一場,纏綿病榻幾個月,我守在她身邊,她什麼也不說,只是一直在流淚。這種情形持續了好多年,直到我認為自己已經成年,我去找父親談過,也曾經找過Lisa的母親,可終是沒有結果。母親知道後沉默了很久才拉著我的手說‘傻孩子,那個女人的家裡對你父親幫助很大,媽媽又能幫他什麼呢?’。那時候我第一次明白母親做為一個孤女的心情。她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,沒有依靠,她連離婚的勇氣……都沒有。”他頓了頓,彷彿在回憶又彷彿在壓抑著什麼。
夏冬不知該怎樣安慰他,可沉默了片刻他卻繼續道:“從那以後母親就搬到這裡住,帶著我。後來我想,那時候父親並不看重我們母子,或者他以為我不會是他唯一的兒子,直到Lisa上了大學,他才明白也許這輩子不會再有兒子了,然後他找到了我們,那時候母親已經病的很重無可挽回。他做了很多,可我想大半是因為我的關係,他一生經營的生意需要有一個繼承人。母親卻不這麼認為,她依然愛著父親,她希望我順著他的意思,還盼望著這個家能重圓。可是直到她去世父親也沒有讓她搬回家裡,她帶著永遠不可能實現的願望走了……”
他垂下頭,聲音有著壓抑的哽咽,黑暗裡夏冬看不到他的表情,卻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絕望與憤懣。她伸出手拉住他,他的頭低下來,俯到她的身前,將臉深深的埋在她的掌心裡。
“浩楠……”她輕輕叫著他的名字,卻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。
雖然很久以前就曾聽過康偉業的家事,可是真正聽它由康浩楠敍述出來又是另一回事。這個看似年輕的男人有著不同尋常的沉穩與成熟,她一直以為是與生俱來的氣質,卻從未想過他的心中藏著這樣深沉的痛楚。
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所以他才會拒絕接受父親的安排,也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歷所以他才會與那些紈絝子弟有所不同。
窗外的雪已經停了,只有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,夏冬坐在沙發上抽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康浩楠濃密的頭髮,而他卻靜靜伏在她的腿上。
“為什麼帶我來這裡?”夏冬看著月光平靜地問。
“看到你的時候經常會讓我想起母親,”他側著頭看著窗外:“明知你們是不一樣的性格,可卻總是不自主地將你們聯絡在一起。還記得你來明誠的第一年嗎?那個冬天也和現在的一樣,既長又寒冷。”
她怎麼不會不記得,就算記憶無數次強迫她遺忘,那段回憶卻像長了根一樣盤踞在她的心裡。那個夜裡她走了平生最長的路,等待了平生最久的時間,可是得到的卻是平生最失望的答案。長久以來她都在勸說自己,那並不是傷心,只是失望,在看到何意軒另尋新歡時的一種屬於女性的虛榮的破滅。
“你愛過他。”康浩楠平靜地道:“夏冬,你愛過何意軒是不是?”
彷彿被什麼刺到一般,夏冬的手指瑟縮了一下,可很快卻被康浩楠握住,他的手乾燥而溫暖,彷彿能撫平一切的不安。
“浩楠,提這些做什麼。”夏冬勉強笑了笑:“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。”
“不要回避,看著我的眼睛,告訴我你愛過他,是不是?”
黑暗裡她的呼吸急促起來:“為什麼還要問?我已經說過,這些都是過去的事,與我無關。”
“承認這一點真的有這麼難嗎?看著我,為什麼你不敢面對?為什麼你不敢再愛,為什麼你不敢說出你的真心話?”康浩楠扶著她的肩膀:“你也知道治療傷痛的方式只有一個,逃避永遠也不會走出他帶來的陰影。”
“不要逼我!”夏冬猛地掙脫他的手臂站起身:“浩楠,不要逼我,求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