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大和尚在他小光頭上重重敲了一記,怒道:“就知道吃?你方才幹嘛不弄個凸面朝上?真是吃裡扒外!罷罷罷,江老弟,算你先手!”
江玄聽他突然不顧輩分,叫自己老弟,驚愕之際,又聽他認了自己先手,眉宇間頓時露出笑意。
卻聽那大和尚又道:“說起來剛才若是換過江洋,可不管棋枰上是娃兒還是女人,都只會趁火打劫,決不會束手束腳的。”
江玄也知道自己師父早年所作所為甚是不堪,暗叫慚愧,忽然抓起身前一枚黑子擲向棋盤,落地之時,宛如金石之聲,震得阿宸雙耳嗡響不已。
那大和尚呵呵一笑,袖手揮出,一枚棋子又快又急,凌空落在黑棋旁邊。
阿宸吃過虧,本已掩住耳朵,卻不聞絲毫聲息,定睛一看,那枚棋子竟然深深陷入石板,好似鑄在上面一般。
江玄心中一凜,明白剛才爭先之時,對手留有餘地,未出全力,略一默然,嘆道:“前輩絕世神通,令人歎為觀止!若非先師遺命,晚輩眼前便應認輸了。”揮袖間又拋一子,聲音仍是脆響至極。
阿宸這回卻忘了掩耳,聽得心頭煩惡:“這響聲好怪!為何大和尚的卻不響?”
大和尚又擲出一子,阿宸定睛細瞧,卻見棋子並非如江玄般直來直去,而是自上而下,旋轉落地,故而大和尚拋擲甚疾,但落到棋盤上時,力道卻已消耗殆盡,是以全無聲息,這般舉重若輕,無怪江玄也自認不如了。
一時間,江玄執黑,和尚走白,兩大高手玄素雙引,參差兩分,裂地制兵,陣如雁行,就這麼有聲無聲、驚世駭俗地下了三十來子。
阿宸不通棋理,全然不知輸贏,瞧了一陣也摸不著頭緒,正覺無聊的時候,忽然想起自從惹禍逃亡就沒吃過東西。
當即伸手入懷,摸出一個油紙大包,裡面有她日間買來的燒雞,當時忙著向豬屁股挑釁,還沒來得及吃,就用油紙包好,揣在懷裡。
此時摸著,竟然還是溫的,阿宸撕下雞肉,低頭吃了兩口,忽然聽到身旁傳來咕嘟嘟咽口水的聲音。
阿宸抬頭一瞧,卻見那小和尚站在五六步外,一邊吮著手指,一邊瞧著自己,黑眼珠骨碌亂轉,露出小豬般好吃的神氣。
阿宸瞧他長得肥胖可愛,心生親近,招手笑道:“小光頭,你要吃雞麼,過來呀!”
小和尚猶豫了一下,但耐不住嘴饞,走了上來。
阿宸撕了半隻肥雞,塞給他:“給你!”
小和尚眉飛眼動,喜不自勝,與阿宸並排坐下,也不道謝,捧著肥雞便啃。
江玄斜眼瞥見,心懷大慰:“這小鬼雖然頑皮,為人卻灑落大方,正是我正派中人。”
那小和尚手嘴並施,連咬帶撕,動作熟極而流,不一時,半隻燒雞便去了大半。
阿宸瞧他吃得甚快,不覺起了競爭之心,也拼命啃咬,但仍遠不如小和尚手嘴迅快,還沒吃到一半,小和尚手上已經只剩下兩根雞骨,兀自意猶未盡,舌頭舔吮雞骨上的鮮味,一雙圓眼卻緊盯著阿宸手裡的那半隻肥雞。
阿宸大奇:“他難道不知飽足麼?”還沒拿定是否再分他一些,那邊棋局已生變化。
江玄與大和尚纏鬥已久,棋枰上局勢漸趨明朗,大和尚棋力矯健,一如龍奔,一似虎踞,結成上下交徵之勢,將江玄一條大龍困在其中。
江玄遭此困境,不由得以手不斷蹙額,陷入沉思。
大和尚佔了上風,得意笑道:“江老弟,你還有法子麼?依和尚瞧來,你還是投子認輸吧,自廢武功倒不必,你若輸了麼,給和尚這個活人磕上三個響頭如何?”
江玄知道大和尚故意出言擾亂自己思緒,當即只作不聞,凝定心神,低眉沉思,不待大和尚說完,拈起一枚棋子,揮手擲出,“當”的一聲,落在棋枰上:“勝負未分,大師大言快論,為時過早了吧。”
第四十九章 扇耳光
大和尚瞧著棋枰出了一會兒神,也拈起一枚棋子,卻並不落下,搖頭道:“好個一子解雙徵,好一個鎮神頭。”
江玄淡淡一笑,一子落枰,棋面四通八達,崩山陷海,將和尚必勝之局一破無餘。
大和尚喟然良久:“江老弟,你武功不過略勝江洋,棋力麼,勝了他可不止一籌。”
江玄淡然道:“不敢,晚輩自知武功淺薄,敵不過前輩的大金剛神力,唯有在棋譜上狠下功夫。”
大和尚豎起拇指,大笑道:“鬥智不鬥力,智者所為。”言罷落下一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