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。
小小的、不足二十平米的地方,正中間擺著一張木桌,桌上燃著一盞微若黃豆的油燈,左右兩側則是冰冷冷的鐵鏈,右邊一盆紅彤彤的爐火,裡面橫七豎八地放著幾隻烙鐵。
賀蘭雪與冷豔就坐在桌子旁邊,兩人對面而坐。
賀蘭雪面向著門口方向,冷豔則背對著門口。
伊人透過門縫,看著賀蘭雪。
因為爐火的原因,賀蘭雪右邊的臉是紅色的,左邊則攏在暗影裡,整個人在光影神奇的籠罩中,一半桃李,一半深海,有種油畫般的感覺。
而且,是剛剛完成的油畫——賀蘭雪的鼻尖處兀自掛著水珠。
被冷豔潑的茶水。
伊人一哂:沒想到潑男人水這一招,亙古即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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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豔順手將水潑到了他的臉上。
賀蘭雪沒有伸手去擦,而是等著它自然乾涸,他的神色很坦然,安靜地看著對面的冷豔。
“與八年前相比,你變了許多。”過了許久,賀蘭雪輕聲道。
冷豔沒有做聲。
優雅華貴的背影筆挺而高傲。
“我還記得剛遇見你的時候,你正被人追殺,你穿著一件水湖色的長裙,繫著一條白色的腰帶,你的頭髮鬆鬆地系在右邊,因為跑得滿頭是汗,散發全部貼在額上。像剛剛從水裡出來的仙女一樣。”賀蘭雪繼續道。
“仙女……”冷豔的聲音有點柔軟。
“是啊,仙女。冷豔,你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,美得沒有男人能將眼睛從你身上挪開。包括我。”賀蘭雪淡淡地說到:“當時,我覺得自己能救這樣一個美女,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。”
“可是你拒絕了我。”冷豔冷冷地提醒了一句。
“因為,那是不同的。”賀蘭雪微微一笑:“所有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,都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——這是天性。那時候的你,不僅美麗,而且有種很可愛的倔強。善良且堅強。老實說,有一刻我曾為你動過心。”
“……什麼時候?”冷豔遲疑地問。
“那一晚你過來找我,你向我訴說了當一個女帝的孤獨與惶恐,你堪堪登基,滿朝的人都各懷心思,你說你站在高臺上,俯視他們,如俯視深淵。然後,你哭了。你覺得絕望。”賀蘭雪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,神色柔和,淺淺地追憶著:“你哭的時候,我抱住你,告訴你,你什麼都不要怕,我會幫你。其實那一刻,我心跳很快,只想著,無論如何,都不會讓你再哭。”
“後來呢?”冷豔低低地問:“後來,為什麼會……”
“會拒絕?”賀蘭雪自自然然地將那個傷人的字眼說了出來,然後很坦然道:“因為我不愛你,冷豔,從前給你的印象,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美麗且弱勢的女人最起碼的憐惜。那晚之後的第二天,你站在高臺上,利用我剷除了冰國對你不利的人,也由此暴露了天朝在冰國的暗探,你同樣將他們一網打盡了。雖然我提前做了準備,可是天朝在冰國的網路,也因此大受損失。那時候,我才知道,自己做了怎樣一個傻瓜。”
“你是傻瓜嗎?”冷豔不甘道:“如果是傻瓜,又怎麼會提前做準備?朝中為你發言的,都是三品以下的小官,真正的暗探,你根本沒讓他們出頭。”
“是啊,從一開始,你算計了我,我也防備了你。”賀蘭雪微笑道:“從一開始,就沒有真誠可言,又如何談得上愛?”說完,賀蘭雪往後略躺了躺,閒適地倚著椅背,望著冷豔,輕鬆道:“這樣也好,你註定要做一個合格的女王,而我,只會愛一個值得我愛的女人——
那個女人,無論好壞,至少要真誠,正如我會怎樣對待她。”
“你認為我是一個合格的女王嗎?”冷豔沉默了一會,突然問。
“是,非常合格。如果當一個帝王,能讓人變得冷漠,變得暴戾,變得會權衡得失,那麼,你已經全部齊全了。八年前讓我瞬間心動的女人,只是還沒有打磨的胚胎,只是一種迷惑我的假象。我給了你幻覺,但同樣,你也給我了幻覺,所以,我們扯平了,不是嗎?”賀蘭雪復又坐直身子,一字一句道:“至始至終,我只愛過容秀一個女人。其他人,都是逢場作戲,包括陛下你。所以,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