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晚上的月光特別好,清冷的月輝把全部光潔灑在蜿蜒起伏的山巒上,沉睡的鄉村像是勞累了一天的美人,披著銀紗進入了酣睡之中。多日來一直沉默無語的譚潔像是睡醒了似的,把在一旁藉著油燈看書的許放叫了過來,提議出去走走。
許放本來暗淡的目光聽見這樣的話,像是乾柴遇到了火星,迅速地亮了起來,這些天,他一直為譚潔的情緒消沉而不安。雖然運河支隊躲在地洞裡,但是並沒有和外界隔絕,許放把田亮放了出去,田亮不時的會把外面的訊息送進來,只是好訊息不多,負面訊息太多,許放並沒有去煩惱譚潔。此刻就看出了許放是個真正的男人,所有的不好訊息都被他默默得沒收了,獨自承擔那份壓力,不想讓這些訊息刺激譚潔,他怕那樣一來,譚潔的情緒更不容易恢復,支隊的工作暫時是他一個人在做。如今譚潔提出去外面走走,他立刻有了說不出的高興,二話沒說放下書本就和譚潔走出了地洞。
兩個人離開了藥王廟外的山洞,沿著佈滿雜草的小路,信步走到了山崗上。夜雖然是漆黑的,但是遠處有星光,浩渺的光暈像是畫家筆下的素描,無窮的意境在揭示著什麼,許放他們在這裡佇立,似乎宇宙的一切盡收眼底。
譚潔貪婪得呼吸著清涼的晚風,灰暗的眼睛裡有了晶瑩的東西在閃爍,胖胖得小手不時的梳理著被山風弄亂的劉海。
“許主任,你喜歡圖畫麼?”半天之後,譚潔發出了輕語。
許放聽見這話微微愣了片刻,一時沒有回話,因為許放不知道此時此刻,譚潔為什麼會有此雅興,居然提到了繪畫。他從小家境貧寒,沒有機會進學堂,認得的字都是在部隊學的,因此沒有機會接觸繪畫,當然就談不上喜歡。剛才在地洞裡,他在看清朝後期無名氏寫得漢高祖傳記,高雅晦澀的文學作品他看得不大明白,勉勉強強屬於看人物傳記的水平。至於欣賞美術,陶冶音樂對他來說,那就太奢侈了,想都沒有想過。
“我不懂畫畫,也沒有這樣的細胞。你應該知道,不是參加了革命,我現在可能還是個文盲。”
譚潔聽懂了許放話裡的悲涼,不免有些黯然神傷。剛才她的思緒飛到了縹緲的宇宙裡,在空曠天際那微光中,眼前突然出現了濃墨重彩的水墨丹青,這讓她想起了很多往事。記得穆雨寬第一次啟發她走近革命,就是給她看一幅畫,那是穆雨寬自己畫得山水畫,上面的一草一木都充滿著生機。在豔陽高照下,山山水水俊美之極,而古寺佛塔就掩映在叢林裡,彷彿蓬萊仙境,她當時驚呆了,因為她沒有想到教國文的穆老師還是妙手丹青。但是令她更沒有想到的是穆雨寬對她說,這樣好的河山,日本侵略者要把它據為己有,問她有什麼想法。當時她的心絃就被撥動了,一股愛國豪情油然升起。祖國的河山這樣俊美,豈容侵略者隨意踐踏,從此她就走進了革命陣營。
現在,天空中的“水墨丹青”喚起了她對往事的記憶,給她那沉鬱的心靈裡投下了巨石。她在心裡一遍遍的呼喚自己:不能消沉,不能墮落。林強不在了,肖鵬不是來了,肖鵬不在了,還有許放,還有她譚潔,還有很多同志,革命並沒有結束,只要日本鬼子一天沒有滾出中國,革命就要進行下去。
“這些天你受苦了,承擔了支隊的全部工作。”說完這句話譚潔帶頭坐下了,話中帶著歉意,語意是真誠的。她的確是從內心中感謝許放,這是一個從不爭名爭利的助手,只知道默默的工作,這樣的幹部多難得啊!
“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,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。”許放回答說,隨手摺了一支草葉,在手裡揉搓著。
譚潔雖然看不清許放的表情,卻能感覺到他的內心比較激動。
“不要瞞我,和我說說外面的真實情況。”
“情況很糟,鬼子在許多村子裡建起了維持會,還有相當一部分村子建起了民團,築碉堡、修公路的工程已經開始。”許放說話的口氣有些遲疑,最後還是決定對譚潔說出全部實情。看見譚潔對他的話沒有表態,決定繼續說下去。“最糟糕的是,鬼子對抗屬的加稅開始實施,這是逼著群眾脫離我們,讓更多的人不敢靠近我們,從根子上割斷我們和群眾的聯絡,讓我們渴死,枯死。”許放後面的話放低聲音說,看得出來,他在壓制自己的憤怒。許放知道西河的百姓本來就很苦,北部山區的農民就更苦,再被打入另類,很難活下去。
“小野好毒啊!他想讓魚沒有水,斷我們的根,亨!做夢,我們必須反擊,不能坐以待斃,不能讓抗屬飽受荼毒。”譚潔語氣堅定的說,眨眼間像是變了一個人。“哪裡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