階下碎石順延甬路,錦翠相擁,蔓至房舍。
顧胭跟著殷琢,踏上石板路直直進入正房堂屋。
藉著步子後落,顧胭隱晦地打量著周圍。
這府邸是標準三進院,院裡佈置中規中矩;來往也不見多少家僕,不過他們見了主人客人倒也知規守矩。
進了正堂屋,殷琢讓顧胭坐下。
不知是不是他剛剛就在這裡,主位旁的桌上還擱置著一本書與半盞茶。
小廝曲明機靈地換上新茶,給兩位斟上後便退到一旁了。
“天還是涼的,殷某思慮不周,只能先委屈姑娘靠杯熱茶暖暖身子。”
顧胭剛坐下,聞言連忙起身行禮:“哪裡委屈,倒是小女給表……給殷大人添麻煩了。”
她說著,中間卻微微停頓,垂眸,轉而拾來不會出錯的稱呼。
“姑娘不必如此多禮。”
殷琢起身過去,手掌虛扶著對方小臂,將人攙了起來。
距離近了,鼻尖便隱隱縈繞著一縷淺淡的香氣,不知來自烏髮還是素衫。
殷琢不欲探究,自然地收回手。
“姑娘不遠萬里奔赴至此,也是無可奈何之舉。我既然受過表叔父的恩惠,理應好好照料姑娘,你不必心有介懷。”
似乎是被他的話戳中了心思,那纖細的指再次攥緊帕子。
顧胭微抿著唇瓣,彷彿這樣就能壓下心頭奔湧而上的情緒。
殷琢繼續道:“姑娘舟車勞頓,原是該讓你立刻歇息的,只是我這小院不曾待過女客,收拾起來難免耗時了些,只能勞煩姑娘先等等了。”
顧胭連說無礙。
兩人再次各自落座。
眼下這屋子裡,除了他們,就只有淺綠和曲明瞭。
然而主子沒有示意,下人哪敢隨時開口。
於是氣氛便逐漸僵滯起來。
似乎是有意打破這局面,殷琢起了個兩人應該都熟悉的話頭:“表叔父身子如何?我想著若有機會,我們去看看他——那裡的環境著實有些清苦。”
他話語藏三分,然而顧胭並沒有任何懵懂之處。
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可是殷琢這位表叔父的女兒。
說是表叔父,倒也不完全恰當;原是殷琢外祖的堂弟子嗣祚薄,便收養了一個孤兒作親兒養。論輩分,殷琢喚這人一聲“表叔父”也算合理。
這位倪表叔自幼性子乖順,後來更是一心禮佛。他雖然是被收養的,但對養父十分孝敬。
各家有各家的福分,各家為各家人打算,逐漸地,殷琢外祖與堂弟兩家的來往就沒那麼多了。
直到養父年邁離世,倪表叔按照規矩守喪,並且決定皈依佛門。他本就滿心佛理,當初娶妻生女也只是為了孝順養父。
倪表叔心意已決,籌謀一番,便將女兒託付給了京城做官的表侄。
看起來也算是個好去處。
可是女兒家不過及笄便獨自一人離家遠赴,奔向的還是個沒多少血緣關係的遠房表哥,其中哀愁,自是種種。
聽到殷琢的話,顧胭唇瓣翕動,將將扯出一點笑弧來:“父親身體安好,在那清音寺裡甚是能自得其樂,不曾言說艱苦。勞表——勞殷大人掛念了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
言落,他微微一頓,旋即又是一聲輕嘆。
“我已說不必多禮,姑娘又何必如此生疏?”
男子眉目如雋,深邃而專注:“喚我表哥便可。”
顧胭呼吸滯澀,濃密羽睫顫啊顫,像是沒料到他竟這般包容溫善。
落在身上的目光平和,鼓勵著她不加掩飾地展露出眼底的欣喜。
她輕輕吸著涼氣,吞入口中嚥下,以此壓制住躍動的情緒;然而口堵眸疏,那雙清澈的眸子再一次被浸潤,水盈盈的,流動透亮。
貝齒蹭了下唇,她按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