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禮之視線越過黃如風,半點瞧不見那道黑紗帷幔的影子,他沉吟片刻笑道,“黃兄,你不厚道。”
黃如風一愣,平日裡封禮之為人甚是高傲,哪裡會同他這樣的紈絝子弟談笑風聲,他皺著鼻子愣愣回道,“哪裡不厚道了?”
心裡卻在上上下下的琢磨著,這幾日他沒往樓子裡鑽來著,莫不是搶了封禮之中意的姑娘了不成?可也沒聽說封禮之號這口……
封禮之哪裡知黃如風的心思,他只又道,“黃家來了新的制墨師父,黃兄也不是不知小弟沒別的愛好,唯有對這制墨就像黃兄對女人的心思一樣不可自拔,偏生黃兄都不給小弟介紹下,這就急急將人抬走了。”
黃如風以拳抵唇,古怪地嘿笑幾聲,瞧著周圍沒人靠近,才湊到封禮之耳邊道,“封老弟,不是哥哥不給介紹,這人就是個不知好歹的,肯定會衝撞了老弟,到時影響咱們兄弟的關係就不美了。”
說到這,他話語一頓,眼有邪光,“不過,下次去花樓,一定給老弟介紹個讓男人慾仙欲死的姑娘,保管老弟食髓知味一次,便再不能忘懷……”
耳裡聽著不堪的汙言穢語,封禮之面色微冷,他揚起下頜,眉目有輕蔑的倨傲,“不用了,那等姑娘黃公子還是自個消受吧,封某志不在此,告辭了。”
字音方落,他便一拱手拂袖離去。
黃如風怔忡片刻,有點不明白剛才還笑臉的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。他對著封禮之風姿卓然的背影暗自啐了口,“得意什麼勁,假清高……”
卻說三日的時間轉瞬皆逝,待到褪墨模,現墨坯,經最後的打磨描金後,一枚完整的墨丸便可擺上桌面示人了。
故這一日,能得出勝者的一刻,看熱鬧的人倒比三日前還多些,整個東市牌坊口圍堵的水洩不通。
古緋今日同樣黑紗帷幔遮面,可代表黃家上臺的卻不是她了。
黃品元也擔心她在人前露出破綻,故今日這後面的兩三道關口,挑了經驗豐富的老師父上場。
也不知易州鬥墨會的規矩具體是哪般,又或者是黃品元事前功夫做的足,反正五名判司連同封溥羽在內,壓根就沒提出異議,場上的墨玉華只瞥了眼古緋的位置,就再沒多加關注。
前面功夫下的足,一般在褪墨模之時便不會出現大的問題,至少參加鬥墨會的這幾家的師父皆沒出現任何的小失誤,陰乾的墨坯也沒有裂紋。
黃家的那位師父,之前古緋叮囑過細節部分,這會她倒也不擔心,畢竟她之前可謂是用盡全力的在制墨。
不過一個時辰,場上的制墨師父都開始各自打磨,其中又以墨玉華的動作最快,他墨坯制的好,便無需多做打磨修飾,故而他揮起毫筆,幾下描金勾勒,成為第一個呈交墨丸的。
第二個是黃家的老師父,古緋那枚墨坯同樣出色,甚至那老師父拆開墨模,都無從下手打磨,每一處都恰到好處的完美,他只需將邊角圓潤了,按照墨坯印出的紋理,描上金紋,稍加幹後便可。
等所有的制墨師父都交上墨丸,封溥羽猛地起身,一手便將其他的墨丸推至一邊,兩手分別拿起墨玉華那枚和古緋制的。
兩枚墨丸,墨玉華制的是個圓形,一面鏤雕九天朱雀翱翔飛舞,神態栩栩如真,一面中間填小篆“緋月玉華”四字,整個墨丸樣式精緻,圖形高遠,風格雅緻,很明顯,墨玉華制的是枚珍藏墨。
而古緋那枚,因著用的是黃品元準備的墨模,只是簡單的銀錠式,一面有細小的梵文佛理,一面豎行刻“黃家坊制”。
這才開始,便在樣式上已經輸了墨玉華一頭去。
古緋暗自嘆息,不過好在她對自己制的墨丸還是頗有信心,在墨質上不會弱與墨玉華的,故而是半點不擔心。
果然,當即封溥羽便親自挽袖研墨,濃墨黑汁在荷塘月色的硯臺中氤氳蔓延開來,流淌之後餘下的是淡淡墨香。
封溥羽都等不及挨個書寫,他兩手執毫筆,一左一右,竟是左右開弓,同時下筆書寫。
這等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的技藝一出,立馬引得場中場外一片喝彩之聲。
封溥羽也沒寫別的,就墨丸上的提字照著謄寫,右手是“緋月玉華”,左手是“黃家坊制”,兩筆同時落,同時歇。
有小廝上前,分別將兩書寫的白紙展開,白紙黑字,赫然分明,古緋只瞧了一眼,便再從“緋月玉華”四字上面移不開視線。
腦海之中有轟響,久遠的記憶中,誰說過——
“緋月月緋皆為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