踩貨人是行話,意思就是專門走街串戶收古董的人。一年前,白大彪在郊外農村的一戶人家看到了一個青花瓷碗,碗身遍佈纏枝蓮,碗足內有嘉靖年款,翻來覆去看不出什麼毛病,不像是現代仿製的贗品。白大彪便跟那戶人家說,這碗是民國時期仿製的,看在仿製得還算有神有韻的面子上,這碗也就值個三千元出頭。那戶人家自然不信,奪回瓷碗將白大彪逐出了門外。白大彪不惱不怒,笑呵呵地離去後,給兩個要好的同行打了個電話,約他們喝酒小敘。這兩個同行便是宋海軍和裴龍。見面之後,白大彪跟二人說看中了一個雍正青花碗,那戶人家明明是外行,卻死咬著不鬆口,瞧那架勢像是要計劃賣幾百上千萬似的。這話一出口,宋海軍和裴龍便拍著胸脯把這事兒給攬了下來。
三百六十行,各有各的規矩。這踩貨人也不例外,白大彪開口跟宋海軍、裴龍二人說起了此事,那就是要二人幫忙設局,把那雍正青花碗買到手中。按著行規,事成之後,五五分賬,白大彪一人得一半,宋海軍和裴龍二人得一半。三人在飯桌上計劃一番後,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,宋海軍才去了那戶人家,接過了那戶人家遞過來的那雍正青花碗,拿在手裡掂了掂,又把碗遞了回去,嘴裡跟那戶人說,民國袁世凱那會兒的東西,這東西太多了,沒人要,我買了就砸自己手上了,您自己留著盛飯吧,說完拂袖離去。又過了一個月,裴龍出現在了那戶人家,捧著那青花瓷碗愁眉苦臉地說,最多給您出到一千八百塊,再多一塊我就得賠錢。又過了幾個月,宋海軍給他叔叔買了件毛料子夾克,一雙皮鞋,和一副金絲邊眼鏡。又領著他叔叔去了理髮館,把原本已經染黑了的頭髮脫了兩遍色後,又染成了白髮。在辦假證的小販手裡辦了個博物館的工作證塞在了他叔叔兜裡,然後又囑咐了他叔叔幾遍。他叔叔按著他的吩咐,扮成了一個在博物館工作的老學究去了那戶人家。他叔叔跟那戶人家說,這碗是民國時期的,雖然比較常見,可博物館裡正好缺這樣的一隻碗,不如做個好市民把碗價讓給博物館好了,那戶人家問多少錢,他叔叔伸出兩根手指比畫了一下說,二百塊。
第二章 琉璃廠(2)
又過了幾個月,白大彪第二次去了那戶人家,討價還價一番後,以三千三百元將青花碗買到手。
請別說他們黑,這一行就是這樣。其實,哪一行又不是這樣呢?掌握資源掌握資訊的人總是處在優勢,宰割著下面的人們。
有知識的人賺取沒有知識的人的錢,有權勢的人壓榨著沒有權勢的人,有思想的人愚弄著沒主見的人。
自古以來就是如此。
現在,他們三人就等著把這碗賣給林浩。
他們相信林浩,就像相信大貨郎一樣相信。林浩和大貨郎出的價錢都很高,若他倆出到五十萬,那別人頂多出三十萬。
林浩和大貨郎從來不坑踩貨郎,也不坑跑貨郎、竄貨郎,因為他們都是貨郎。林浩和大貨郎只是在價錢上加百分之七的抽頭,然後就脫手。
大貨郎和林浩就是這些貨郎的希望,是貨郎的領袖。
林浩來了,遠遠地就熄滅了車燈,靜悄悄地把車停在了白大彪的院門前。
白大彪和裴龍、宋海軍三人笑著把林浩迎進院子,迎進客廳,迎到桌邊的上座。林浩謙謹地推脫,把上座留給了屋子的主人,自己坐在了桌邊。
林浩和大貨郎一樣彬彬有禮,他把每個貨郎都當成自己尊貴的朋友。他和朋友一起喝酒,一起吃肉。
酒只能喝一杯,因為林浩還要駕車,需要隨時保持頭腦清新。
菜卻不妨多吃。鮮嫩的燉柴雞散發出來的香味把一路的奔波勞累驅趕得無影無蹤。
白大彪把青花碗從錦盒裡拿出來,捧到了林浩面前。
林浩看了兩眼,嘴裡嘖嘖稱道:“不錯,開門貨,最近這樣的青花碗還算搶手,作價八十塊,三位大哥意下如何?”
三人急忙說道:“您說多少就是多少,弟兄們知道您不會虧待我們。”
林浩伸手提過掛在旁邊椅子背上的揹包,拉開拉鍊,從裡面拿出一捆一捆的鈔票擺放在桌子上。三人忙說:“不急,不急,您先吃飯……”
林浩往外拿著鈔票,嘴裡邊笑道:“吃飽了。白大哥做飯的手藝可是突飛猛漲,記得我第一次跟著師傅來您家,吃的那燉排骨,呵,焦香焦香的。”
白大彪樂道:“不瞞您說,那可是我第一次燒菜,沒把燉排骨的高壓鍋給燒化了就算幸運,俺自己都吃不下去,您和大貨郎卻甩著腮幫全都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