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衛快步走下舷梯,按捺著心底竄出來的火苗,裝作對艾爾·洛森的神出鬼沒毫不在意。
當經過人群時,艾爾·洛森很自然地轉身,和淩衛並肩而行。
在不知內情的旁人看來,這一幕居然還挺和諧,兩位家世驚人、年輕英俊的軍部高階長官,明顯是約好過來公幹的,一邊同行,一邊沉著地低聲交談。
“你來幹什麼?”
“我說過,我對系統很熟,而且我很善於利用手上的權力,調查蛛絲馬跡。”
“你想怎麼樣?”
“淩謙是准將,我是少將。”
“那又怎麼樣?”
“我許可權比淩謙高,能力比他強。”
淩衛急著趕去分解部門找淩謙的複製人,不肯停下腳步,一邊快步往前走,一邊轉頭,狠狠瞪了膽敢當著他的面,說自己比淩謙強的男人一眼。
艾爾·洛森以微笑回報他的瞪視,總算說了一個淩衛能明白的答案,“淩謙出發前給自己製作了一份記憶檔案,他努力想做得無人知曉,但這不容易。做記憶檔案,是一件需要使用軍方很多特殊儀器的精密活。”
在那麼短的時間裡,靠自己的能力來備份記憶,掩蓋過程,淩謙已經做得很不錯。
偏偏,遇上了精於追蹤調查的艾爾。
偏偏,艾爾正是那個逼著淩謙上戰場的人。
偏偏還是艾爾,也最瞭解淩謙在啟程前,那種為哥哥而悲壯赴死的心態。
所以艾爾不可能不追查,而只要他存心調查,就不可能查不到足絲馬跡,再順藤摸瓜,勾勒出淩謙曾留下記憶檔案的真相輪廓。
所以,在軍部會議召開之前,在淩夫人、淩涵、淩衛尚在為淩謙悲痛欲絕,無計可施時,艾爾·洛森就已經知道了。
那狡猾如狐,貪生怕死的淩家小子,存著享受二次生命的妄想。
所以,艾爾·洛森一直默默關注著那個掌握在科學部手中的淩謙複製人,很輕易地知道它被送到了薩烏蘭基地,很自然地趕在淩衛前頭,還很悠閒地,和淩衛進行了一次視訊通話。
淩衛曾經在他手上逃脫過一次,然後他苦苦地追,怎麼也追不到。
這次艾爾·洛森沒有追。
他只是在適當的地點、適當的時間、適當的要害處,迎來了最珍貴的,最甜美的獵物。
“你想過嗎?整件事操作起來最大的難點,不在記憶檔案,不在醫學科技,而在於怎麼瞞住整個聯邦。除非我保持沉默,否則,你只能親眼看著剛剛復活的淩謙被人道毀滅。用複製人復活亡魂這種事,連聯邦總統,都不敢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支援你。”
走進樓道的淩衛,終於第一次停下腳步。
附近的空氣,彷佛因為他停下腳步,而驟然沉鬱凝結。
“要你保持沉默,代價是什麼?”
“我要,公平。”
四個字,如蜻蜓點水般輕盈,又如九天雷動,滾滾入耳。
要公平。
只要公平。
淩謙可以罔顧法紀,逆天而行,借複製人再生,那麼衛霆也應該有復活的權力,那麼衛霆更應該有再生存一次的機會。
公平,是每個人心底的那條敏感、纖細,最堅韌卻也最脆弱的線。
誰都要公平。
誰又能真的公平,到底?
淩衛沉默片刻,沉聲說,“衛霆的意識很虛弱,即使我願意,他也未必可以控制這個身體。”
“複製人和記憶檔案的嵌合度也不是百分之百,研究表明,二者合一,有百分之九的可能會造成腦死亡。”艾爾·洛森問,“你會在意?”
淩衛扯著唇角,逸出一絲苦笑。
是的,不在意。
誰會在意。
在絕對的漆黑中,一絲最微弱的光,也是最耀眼的光明。
只要那個已經再也觸控不到的小惡魔,有可能再次睜開眼睛,再次張口對自己說那些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混帳話,只要有那個可能!
別說失敗率是百分之九,即使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九,自己也會不顧後果,逆天而行。
甚至不惜把擁有了二十年的身體,拱手相讓。
不惜,化為靈魂深處,一片不能言語的塵埃。
“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,複製人被送進分解機,那一切都晚了。”
分解部是一個冷門單位,工作人員很少,樓道里出奇的安靜。
四下無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