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睛得來的可不容易,我特意託了……你哭過了?”
“沒有,拿過來吧,一共多少條,什麼顏色?”聽到劉季林的聲音,她才感到心裡一鬆。他坐到她不遠處的凳子上,興致勃勃地給她說這幾條金魚的來歷,說到高興處,她憑感覺都可以想象得出他眉飛色舞的樣子,慢慢的,唇角也有了笑意。
她跟劉季林的熟悉是從他有一次在學校裡開車差點誤撞了她開始的,那一次,她被他緊急的剎車聲嚇了一大跳,手裡的玻璃缸碎了一地。其實她知道那一次怪不得他,是她沒有察覺到駛近的車子,不過他還是不斷道歉,而且幾天後還賠了她一套價值不菲的家庭養魚裝置。由於紀廷的關係,她跟劉季林以前也認識,起初也正因為這層關係,劉季林對她分外照顧。她和他性格差異很大,開始的時候也沒有什麼更深的交流,可是慢慢地接觸久了,她也發現這個不時在她面前爆粗口後自責不已的劉季林也是個妙人,他也開始對她越來越關照。
起初汪帆和顧維楨對止怡和劉季林的交情並不持贊同態度,在他們看來,劉季林在社會上摸爬滾打,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,雖然有點小錢,但畢竟市儈,而且止怡單純,他複雜,他們總擔心他不懷好意,唯恐女兒吃了虧,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,止怡始終沒有找個伴的打算,他們也開始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,不管在他們眼裡的女兒是怎麼如珠如寶,可在外人看來,她也只是個教書人家的身有殘疾的女孩,他們認為足以匹配的人家,未必會接受這樣的一個妻子、媳婦。
止怡的心事他們何嘗不知道,紀廷剛回來的那一兩年,他們也以為止怡跟他應該是可以在一起的,如果能夠那樣,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,雖然他曾經……但是他畢竟是止怡心裡喜歡,而且絕對會好好待止怡的一個人。哪知神女有心,襄王無夢,紀廷雖然沒有明確拒絕過,但明眼人都看得出,他的確對止怡無意。為此汪帆雖然心中暗存一絲惱意,但小兒女的情事,即使是當事人的父母至親,又能有什麼法子?於是這一兩年,夫婦倆也心知肚明,止怡如果能夠嫁給劉季林,其實也算得上一個好的歸宿了,看劉季林這幾年對止怡規規矩矩的,看得出是有心,他們還求什麼,不過是希望女兒下半生幸福無憂罷了,於是暗暗地鬆了口。哪想到止怡這個實心眼的傻孩子,明知道劉季林不可能對她無意,還是一徑裝作渾然未覺。汪帆也暗示過她,不要錯過,她居然說,“媽媽,別逼我。”一來二往,他們也不抱希望了,這才有了止怡舅媽介紹物件的一出。
第十八章魚的習慣(2)
止怡聽著劉季林滔滔不絕的笑話,心裡並非不開心。有時候她也奇怪,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,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事地適應著黑暗中的生活,但是她第一次開懷的笑,竟是源於一向被爸媽看做不良分子的劉季林。她不傻,一個男人可以這樣幾年如一日地關心,陪伴一個女人,心思是再明顯不過的了,很多次單獨在一起的時候,他也明確對她說:“止怡,如果你願意,我願意讓你一輩子那麼開心。”
她真感激他,在他身邊她得到了全然的放鬆和毫無負擔的快樂,這樣的快樂即使是在紀廷身邊的時候,她也是沒有感受過的,她想著紀廷的時候,就覺得自己像一棵草,平凡的,卑微的,但她願意低到泥地裡去等他。他沒愛過她,十八歲那一年電光火石間的那一剎,她失去的不僅是光明,還有她憧憬的愛情,原來他心裡那個人一直是止安,她那麼愛著的止安。
止怡不恨止安,從來就沒有,她想,要是她是紀廷,她也會飛蛾撲火地去愛止安那樣的女孩,她也真心疼她唯一的妹妹,止安是個不快樂的女孩,太多事情對於她來說是不公平的。可她沒法不愛紀廷,紀廷是她記憶中還存有色彩的少女時期唯一的念想,有時候她甚至不知道,她真的那麼愛他,還是習慣了愛他。習慣多麼可怕,就像人需要空氣,就像魚需要水,她需要愛他。
聊了很久,止怡才想起來應該找個新的玻璃缸把他帶來的魚放進去,她摸出了適合的魚缸,劉季林自告奮勇地把袋裡的魚往缸裡倒。
“小心點。”她叮囑,話音沒落,就聽到了他“哎呀”一聲,接著是幾聲在地板上撲騰的微響。她著急,早知道他不是個做細活的人,心疼著落地的魚,不由分說就蹲下身去摸索,“我來我來”,他按住她沒有方向的手,“快,離水時間長了就沒法活了。”她的話裡帶著焦灼,他兩手並用地想要抓住那條魚,無奈離水的金魚撲騰得厲害,魚身本又滑膩,幾次觸到竟都沒法抓牢在手。止怡在旁,聽著魚尾撲打的聲音,那無望的掙扎,一聲比一聲更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