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覺得身上冷似一陣,熱似一陣,不需要用手去拭,也知道額上是薄薄的一層汗,不顧一切的奔跑停止後慢慢在面板上冷卻,涼的。
不斷有醫院相熟的人經過,他們有的問,“小紀,你怎麼還在這裡?”有的打趣,“紀廷,等女朋友吧?”還有的乾脆是驚喜地站在他身邊,“紀醫生……”他按捺著焦躁,無懈可擊地朝他們微笑,然後目送他們離開。他真是個好孩子,從小就這樣,大家都喜歡誇他,只有一個人曾經半蹲伏在他的膝邊,一字一句地問,“紀廷,你這樣累不累?”
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,人也漸漸稀少,他慢慢地走到燈光也光顧不到的一角,環抱著自己,然後蹲下。沒錯,黑暗有黑暗的好,什麼都可以被掩蓋,就像沒有人會注意到,這樣背光的角落,少年得志、人人稱讚的紀醫生蜷伏著,如同離群的惶惑小獸。
尖銳的女聲吟唱在忽然之間響起:
……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,
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,
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,
哪一年讓一生改變……
他驚了一下,這才想起是自己的電話鈴聲,某次午休期間在注射室的小護士那裡聽見的一首歌,莫名的喜歡,便由得那活潑殷勤的女孩子為他設定為手機鈴聲。
那首歌鍥而不捨地唱到結束,他才按下了接聽,電話那頭傳來溫婉悅耳的女聲,是止怡,她說,“紀廷哥哥,你好嗎,你那邊天氣怎麼樣,我這裡有些涼意了,如果你那邊也一樣,出去別忘了加件衣服。”
他打起精神,儘量用顯得愉悅一點的聲音與她交談,聽她說她越來越熟練的盲文,說她照料得很好的金魚,還提到她有一次在路上差點被劉季林的車撞到,手裡的魚缸摔得粉碎,雖然他後來賠了她很多條,但還是心痛得不行……
紀廷耐心地聽,“是嗎,這倒有趣。”
止怡畢竟是心思靈巧,竟然還是察覺到他一絲的異樣,“你很忙?我打擾到你了嗎?”
“沒有,只是等下有個緊急的小手術,止怡,我先掛了,有空再打給你,你自己保重,代我問你父母好……還有,有機會的話,多認識點朋友是好事。”
他掛了電話,雙手支額。你說對了,我真累,止安,只有你知道。可是你在哪裡?
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,他逐條翻找著自己手機的電話簿條目,未果,又匆匆趕回他住的地方,猶如汪洋中漂流的人撿到最後一塊浮木,他管不了那麼多。
第十三章如果我有事,怎麼繼續找你?
直到五天後,紀廷才在醫院附近街道上的一個小小的茶莊等到了依約而來的陳朗。
兩人微笑地打招呼,坐定後,紀廷禮貌地屏退了茶藝小姐,自己洗茶溫壺,然後給陳朗倒了一杯,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陳朗笑著拿杯,“你和我們家老頭子一樣,就喜歡這一套,難怪他總在我面前贊你,我就不愛這個。紀廷,我們開門見山,我相信你幾天之內約了我三次,應該不僅僅為了請我喝茶和寒暄。”
紀廷低下頭續水,“你很忙,能請到你不容易。”
“我想,你到這邊近一年來都沒有找過我,是因為你知道從我這裡不可能得到你想知道的東西,你畢竟還是個聰明人。”
“我並不聰明,否則我不會為了你的一句話來到這邊。”
“你在怪我?”
“不,我感激你,所以也請你告訴我我想要的那個答案。”紀廷抬頭看他,面上平靜無瀾。
陳朗用一種估量的眼神看著紀廷,語氣裡是紀廷熟悉的譏誚,“告訴你,為什麼?給我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!”
“她離家整整兩年了,你有沒有想過家裡人是怎樣擔心?一個女孩子單身在外面生活,我需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。”紀廷的聲音裡有種隱忍的情緒。
“你說謊!如果真的有人在乎她,她現在就不可能一個人漂在外面。”陳朗把杯放下,索性將話說開。
他是知道的,他果然知道她在哪裡,紀廷說不清自己是喜是悲。
“再說,她的家人尚且沒有開口,你憑什麼打聽她的下落?她的鄰居?哈!”陳朗繼續冷笑。
紀廷吸了口氣,“我以什麼身份打聽似乎與閣下無關。”
“當然有關。”陳朗挑眉,神色間的暗示和挑釁再明顯不過。
紀廷終於忍無可忍,推開茶盤站了起來,表情少見的冷冽和不耐,“你究竟要怎麼樣?”
陳朗坐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