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別說,真能。”於是講起八幾年他和朋友去俄羅斯倒貨,被困在大雪地裡如何空腹熬過三宿兩天的神話。
這個段子很長,一直講出了北京轄區。
在一個街燈明亮的岔路口,葛棠跟著百歲下了車。板二沒熄火,趴視窗對百歲說:“帶個招呼給大亮啊,我這兒晚些日子府上拜會。”
百歲揮手,“沒事兒別來了,來了我們還得請你吃飯。”
板二罵他不局器,驅車走了。
葛棠忍不住這一路的好奇,“這人到底多大歲數啊?”
百歲算了一下,“比我爸大一歲。”
葛棠瞪眼不信。
百歲笑道:“看他少興是吧?待會兒你看看大亮,跟妖怪似的。”
葛棠一下子緊張起來。
這種方式跟百歲回來,在她的理解,簡直就像被特地帶來見家長的一樣。而她還穿著昨天的牛仔褲,頭髮晚上洗完沒幹就躺下了,裡翻外翹像不良少女。
可能商家更待見不良人士。
她想問百歲,自己是什麼身份見商亮,又怕百歲嫌她大驚小怪。
必然是葛萱的妹妹吧?
胡思亂想的幾分鐘過得飛快,卻是百歲等人的極限。他跟板二說到這兒了有車來接,遲遲沒見著,頓時犯了酸性,打電話大呼小叫。
這邊話還沒說完,一輛車開著極亮的大燈駛來,燈光裡灰土騰騰。
葛棠捂著嘴,退後了幾步。
百歲也拿巴掌在臉前扇扇,對電話說:“行了,來了。”
車以呼嘯之勢衝過來停下,司機跳下來,滿臉痛苦,“……路上拉肚子。”
百歲眼神責怪,倒也沒說什麼,只是用指頭指了他一下,扭頭示意葛棠上車。
葛棠站在車外仰望著,在百歲迭聲催促下,才登上這很多人一輩子也坐不到的車種。
她聽姐姐葛萱說過,商家正業是做保安押運的,但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運鈔車接站。葛棠自認見識多,態度也比一般人淡定,但坐在這車裡也挺不坦然的。除了稀奇和興奮,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怪異。
百歲一直跟那小個子司機問東問西。葛棠幾次想跟他說話,眼神相對,他也並沒理解,或者說,沒理。
車就那麼一路開到了傳說中的流氓世家。
滿院的杏樹,沉甸甸青果子壓彎了枝杈。百歲進院就跳起來揪了一枚,塞給葛棠玩。
葛棠掐著顆青杏,毛茸茸扎手,另一手則被百歲握在微潮的掌心裡。
院底房間燈火通明,門窗大開,隱有聲響傳出。葛棠不確定地側過頭看了看百歲,“你爸知道你回來嗎?”
“他不知道你跟回來。”百歲說著撓撓後腦勺。
這憨傻的動作讓他做得流裡流氣也不容易。葛棠光顧著佩服,舉步間已被他牽至房前,順著敞開的房門進屋。
一個男人盤腿坐在沙發上剔牙看電視。
長相忠厚老實,身材魁梧,和百歲完全是兩種型別,很難想像是同一基因產物。
但在這個家裡,也只商亮可以有這種悠然範兒。
斜眼看見兒子進屋,也沒太大反應,倒是在看到葛棠之後,撂下了腿坐直身子,不避諱地打量。眸光爍爍中還帶那麼一星疑惑。
百歲說:“萱姐她妹。”抬手指向商亮,想想又覺得彆扭,隨意點了一下,“我爸。”
葛棠咧咧嘴唇,“叔叔好。”頭一回感覺禮貌得這麼難受。
商亮反倒自在了,“哦——萱兒她妹妹,叫葛什麼來著?”
百歲搶著答,“葛棠。”不停閒兒地嚷嚷,“你是不是吃完了?不是叫你等我回來吃嗎?”
商亮理直氣壯,“餓了。”
百歲很無語,“你忒不講究。”
商亮不認罪,“你也沒說有客兒來啊。沒事兒,你八叔還在廚房拾掇呢,要吃什麼自個兒去跟他說。”招呼葛棠過去坐,“我和……叫什麼來著?”他問葛棠。
葛棠自報姓名,又說:“叫小棠吧。”
他點頭,“嗯。我和小棠說說話,你去張羅吃的吧。”
“別介。”百歲掇了張凳子坐到父親對面,“我先跟你說點事兒。”
商亮二眸一凜,面色戒備道:“闖禍了。”七分篤定三分怒。
葛棠失笑,心道百歲這孩子真夠不省心的。
百歲居然遲疑了,搓著後頸,低頭,眼仁斜瞄下葛棠,含糊說道:“也不算闖禍吧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