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心,可是又好像每天都很不開心,至少,是不夠開心,”他扭頭看她:“為什麼不開心?”
她愣住了。
她不知道該如何說,說自己很孤獨?說自己很煩惱?說自己很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與一段朦朦朧朧的未來擔憂?可他分明就是個陌生人,且是個一針見血的陌生人。
在今天以前,他們甚至都沒有說過多少句話。常常,只是他說,她聽;他耍寶,她微笑。
其實餘樂樂知道,在很多同學眼中連海平是那樣的男生:家境很好,物質上也有點小小的講究,偏愛阿迪、耐克的衣服,諾基亞的手機及一切外形時尚、效能優良的電子產品。為人陽光、明朗、幽默,專業課成績尚可,運動也還不錯,偶爾有點懶散,但還不會惹人討厭。人緣很好,為人很義氣。算不上是大學裡那種風雲人物,更算不上是多麼優秀的男生,但偏就他身上那種無所謂的神氣很能吸引一些低年級小師妹的目光。
這樣的男生,她習慣了只是欣賞,卻極少接觸。
兩人從校門口走出來,穿過熙熙攘攘的夜市,過馬路,走到沙灘上。海風吹過來,面板上感受到溼潤的涼意。他找一處乾淨的沙灘坐下,她愣一下,也隨著坐下。她看向遠處的海洋,可以看見緩慢移動的客船,色彩斑斕。
突然聽見連海平說:“功名利祿這東西,順其自然就好,你看得重了,就只能受其累。”
過一會她才曉得答:“這些東西也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他回過頭看看她,目光裡有隱約的笑意:“我還以為你很在乎,看你那麼拼命的樣子。”
“拼命?”她納悶:“我給人這樣的印象麼?”
“難道不是麼?”他反問。
餘樂樂嘆口氣:“其實,我只是努力去做了一些事,不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目的。只是做的效果還不錯,所以額外得到了一些東西。就好像爬梯子,爬得越高越下不來,你回頭看看那個高度,只能犯暈,早就沒有了下來的勇氣。從頂峰到地面,這個落差太大,氣壓也太大,我害怕。”
連海平嘆口氣:“是啊,高處不勝寒。”
他頓一頓:“可是,這個高度,你越不下來,腿就會越麻,到最後,你撐不住了,就不是走下來,而是摔下來了。早知道這樣,還不如自己一步步爬下來。”
他頓了頓:“不下來,就永遠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,很疏遠。雖然這不是你的初衷,可是,還是走在人群裡比較安全,比較舒服,比較腳踏實地。”
餘樂樂的心底驀然湧上酸澀感。
其實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這些疏遠感的存在呢?
上大學後,班裡的同學似乎自然而然形成了若干小圈子。老鄉和老鄉之間,同寢室舍友之間,男女朋友之間,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夥伴,一起吃飯,一起上課,一起上自習,一起四處閒逛。餘樂樂的夥伴是徐茵,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時可以暢所欲言。她自認不是眼高於頂的女孩子,對師兄師姐們一向恭恭敬敬,對師弟師妹們也算和藹可親。可是在同班同學面前,她始終無法衝破那些看不見的屏障,始終只能和顏悅色地說話,看上去風平浪靜,卻不過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非親非故。
始終沒有辦法感受到真正的溫暖。
就連輔導員老師都要說:餘樂樂,你一定要深入群眾啊,我們要發展你入黨,可是你這麼驕傲怎麼行?
驕傲麼?餘樂樂冤死了。
她知道自己不漂亮,知道自己不特別,那樣坎坷晦澀的中學時代,是自己刻意掩埋的記憶,就像泥土中那些深邃的秘密,最好永遠不要出現在太陽下。事實上,自己不僅不驕傲,反而還是在骨子深處有自卑的啊!可是為什麼大家覺得自己驕傲呢?
“我從來沒想過,一個最不可能驕傲的自己,會讓別人覺得驕傲。”終於,她還是把這些若有若無的孤獨、脆弱、委屈說出來。
“因為你把自己掩護得太好了。”良久,他說。
“什麼?”餘樂樂有點沒反應過來,她扭頭看連海平:“我掩護什麼了?”
“你沒有掩護麼?”他直直地看著她:“你從來不哭,很少發脾氣,你不和任何人吵架,哪怕拿到一等獎學金也不興奮。你看上去總是那麼和顏悅色,你和所有人都很客氣,所以在所有人心裡,你都好像一個隨時會飄走的影子,你和大家沒有什麼值得親密的關係,你不像個有血有肉的人。”
“連海平,你——”她猛地頓住了。
她瞪大眼看著連海平,心裡被狠狠震動:難道,這就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