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街上茫然地亂走,渾渾噩噩間大腦一片空白,太陽底下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。
後來我清醒過來,發覺手裡還握著妮娜送的《聖經》。
我想了想,只有再去麻煩安德烈。
撥他電話的時候,手有點抖,心中更是忐忑。自上次他從醫院負氣離開,再也沒有找過我,不知道他是否還在生我的氣。
電話通了,安德烈的聲音一如既往,沒有任何異常:“您好,奧德薩警察局犯罪科,我是弗拉迪米諾維奇警官,請問我可以幫助你嗎?”
“安德烈,我是趙玫。”我緊緊抓著話筒,生怕他開口拒絕,手心溼漉漉地開始出汗,“你什麼時候有空?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,”
電話裡有片刻沉默,我不安地等待著,隔了一陣他的聲音傳過來:“你在哪兒?”
“警察局門口。”
“你等等,我這就出去。”
我站在樹蔭下等他出來,抬頭看到奧德薩警察局的標誌,記起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,恍惚間竟象已經相隔一個世紀。。
安德烈很快出現在大門口。今天他沒有穿警服,只有一身便裝,雙手插在褲兜裡,離我遠遠地站著,臉上的神情有點事不關己的冷漠。
“安德烈,”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自然,“有樣東西,麻煩你能不能轉交給孫?”
“對不起,我已經申請回避,不能再見任何涉案嫌疑人。”他果然委婉地拒絕。
我勉強笑笑,硬著頭皮繼續求他:“最後一次,求你安德烈,以後我再不會再為難你,再也不會了。”
他終於抬起眼睛凝視我:“什麼東西?”
我把《聖經》遞給他。
他接過,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,神情顯得有些驚詫:“就這個嗎?”
“是。”
“可是看守所裡有《聖經》提供。”
我低頭,望著腳下自己的影子,緩緩說:“那不一樣。”
他側頭想想,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,慢慢抽回手,再來回翻一遍,開始鬆口:“我會交給負責的同事,如果裡面沒有違禁品,應該能交到他手裡。”
我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:“謝謝你,安德烈!以前的事,都是我不好,對不起!”
他沒有說話,眼神依然冷淡,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。
“謝謝你!”我再說一次,知趣地告辭離開。
“玫,你等等。”他最終還是叫住我。
我停下腳步等他接著說下去。
“你真的知道我愛你嗎?”身後傳來的是他備感困惑的聲音。
我仰起臉笑了,眼眶卻不由微微發熱:“我知道,我完全明白。可是我的心裡只能容下一個人。” 我轉身面對他,坦然地解釋,“聖經裡說,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。對我來說,孫就是那個印記。安德烈,我只能說對不起!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神色黯然地點點頭, “下個月起,我就要離開警局去基輔工作了。玫,你自己多保重。”
他上前用力抱我一下,然後走開。
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,心象被掏空了一塊,我甚至忘了說再見。
他終於想通了,所以決定離我而去,所以他徹底解脫了。
中午白花花的大太陽射下來,熱得人心思恍惚,我木然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,被陽光曬得滿頭是汗,而旁邊就是枝葉婆娑下的樹蔭。
我不想挪動,似乎只有這樣,才能驅散心口的冰涼,我已經忘了世上還有中暑這回事。
老錢的電話還是追過來,“錢我準備好了,你來不來?”
海水反射著陽光,刺得我睜不開眼睛,我闔上眼,眼前晃來晃去,好像浸在水中的照片,都是孫嘉遇包裹著紗布慘白的臉。
如今我只有他了,只剩下他了,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。
最後我說:“去。”
那天傍晚下了場大雨,雨後奧德薩的星空呈現出無與倫比的純淨和燦爛,我閉上眼睛,看到的卻是生命裡最黑暗的一個夜晚。
邱偉從我手裡接過兩萬美金時,幾乎被嚇到,他拆開一捆反覆察看,直到確認不是假鈔才狐疑地問:“你用什麼辦法刮下來的?”
我故作輕鬆地笑笑,作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,聳聳肩說:“你就甭管了,女人自有女人的辦法。”
他盯著我不出聲。我被他看得心慌,為掩飾窘態,伸手拿過他的煙,抽出一根點燃,誰知第一口就被嗆得咳嗽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