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衝來了另一對男女,那名女子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,左邊的那對男女只好停住了腳步,他們的臉上帶著又惆悵又憤恨的神情。
抱著我胳膊的女子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:“啊呀,差點摔倒了,兄弟這是要去哪裡?”
我看著她,她的臉因為強行擠出笑容,而顯得皺紋縱橫,像一朵枯萎的菊花。我隨手一指說:“去前面。”
男子看著我腋下的片子說:“去醫院?”
我點點頭。
女子馬上介面說:“我早上看到你在醫院裡,是檢查身體嗎?身體怎麼了?”她的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。
原來,不但醫院外有醫托,醫院裡也有很多醫托,他們遍佈門診部、掛號室、住院部……凡是有病人的地方,就有醫托在出沒。他們無聲無息,卻又無孔不入,像陰謀家一樣心懷鬼胎,殺機暗藏。
我突然想,如果能夠寫一篇關於醫托的稿件,一定會有很多人關注。
於是,我看著醫托的表演,也開始表演了。多年的暗訪經歷,讓我成為了一個出色的演員,我扮演什麼,就像什麼。我是騙子的老祖宗。
我捂著肚子,皺著眉頭,似乎疼痛難忍,又似乎有難言之隱。我從紙袋裡抽出片子,向他們指了指,又放進去,搖搖頭,擺擺手,不再理他們。
男子看著我的神態,對我抱有極大的同情,他拍著我的肩膀,悲悲慼慼地說:“兄弟啊,不要傷心,現在科技很發達,什麼病都能治癒。讓我看看你的片子。”
我把紙袋遞給他。
男子抽出片子,對著陽光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,對女子說:“老婆,你看,是不是和咱爸的病一樣?”
女子也開始裝模作樣地看,她指著片子驚訝地說:“啊呀,真是一樣的。”
男子將片子放進紙袋裡,女子安慰我說:“我爸去年也是這種病,花了很多錢,去了很多醫院都沒有治好,後來,經人介紹,認識了郭大夫,在郭大夫哪裡吃了兩個療程的藥,就什麼都好了。”
我仍舊一言不發,只是用驚喜的眼神看著女子。
女子很熱情地說:“我看看郭大夫的電話還在不在?”她掏出手機,按了幾下,欣喜地說:“啊呀,真沒想到,郭大夫的電話我還儲存著。”
男子說:“快點把郭大夫的電話告訴這位兄弟啊。”
女子說:“不行啊,沒有經過人家允許,就給電話號碼,是不文明的。我要先問問郭大夫,看看他願意不願意。”
女子撥打了電話,然後臉上帶著驚喜的神情說:“郭教授啊,你真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,去年你救了我爸爸,我們全家人感激你一輩子。現在有一個病人,和我爸爸一樣的病,你一定要救治他啊……”
他在電話裡把郭大夫稱為郭教授。
女子打電話的時候,男子一直站在一邊,看著女子手中的電話,臉上帶著敬仰的神情,似乎郭教授隨時會從手機裡走出來。
女子將手機遞給我,悄聲說:“郭教授要和你通話。”
我接過手機,聽到郭教授說:“我不管你是誰介紹的,做為一名醫生,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,這些年我救活的病人太多了……你就直接過來吧。我中午不休息了,等著你。”
郭教授的聲音渾厚緩慢,一聽就知道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者。這樣的老者,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?何況,這樣醫德高尚的老者顧不得休息,在那邊等你,你怎麼能好意思不去呢?
女子拿出一張紙片,那張紙片比巴掌還小,是一張超市的發票,她顯然不是有意準備的。女子在紙片上寫了郭教授的電話,她邊寫邊檢視手機儲存的號碼,她幾乎是看一下,寫一個數字,終於寫完了,將紙片交給了我。
然後,女子很欣喜地對我說:“這下好了,到了郭教授那裡,你就有救了。”
她擔心我有所懷疑,又說:“今天早晨我妹妹生孩子,在那家醫院住院,看到了你,沒有想到又在這裡看到你,我們真是有緣分啊。”
我問:“郭教授在哪家醫院?”
女子說:“炮兵醫院。”
我暗自好笑,果然又是炮兵醫院。
我說:“怎麼走啊?”
男子很熱情地說:“我送你去吧。”
女子不高興了,她撅著嘴說:“我妹妹還在醫院裡,沒有人照顧,出來這麼長時間了,我們快點回去吧。”
男子看了看我,又看著女子說:“幫忙幫到底啊,你把兄弟一個人扔在這裡,成什麼樣子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