契。由中國之古典文學,談到西洋的現代文學,接著,他們就辯起論來了,明遠認為中國之舊文學,決非西洋的新文學所能比擬,魏如峰卻堅持西洋文學有中國文學所沒有的長處。這場辯論的時間不長,很快就因為兩人都同意各有所長,各有所短而取得協議,宣告辯論結束。夢竹含笑的聽著他們的談話,衷心欣然。等他們談到一個段落,夢竹就笑著問魏如峰:“你學文學,為什麼又在商業界服務呢?”
“因為我姨夫的關係。泰安的股份大部份是我姨夫的,而他又不大喜歡過問公司裡的事,我畢業之後原說在公司裡幫幫忙,誰知一插進手就退不下來了。現在,我姨夫也不肯放我離開,事實上,我一直希望能從事文教工作,最大的願望,是到報社做記者或編譯。”
“你住在你姨夫家裡嗎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姨媽也在一起?”
“不。很早以前,我姨夫就和我姨媽仳離了。”
“哦?”夢竹有點意外:“那麼,你怎麼還跟著你姨夫呢?”
“這裡面關係很複雜,我的姨夫姓何,是昆明的世家,我母親姓王,也是昆明的世家,而姨夫和我父親又是生死之交。據說,我姨夫娶我姨母並不很情願,我姨夫在重慶讀大學,然後,不知是怎麼回事,我也不太清楚,彷彿姨夫發生了一點桃色糾紛,就和我姨媽鬧翻了,我姨媽一氣遠走,失去了訊息。可是,這件事並不影響我父親和我姨夫的感情,所以,我想到上海去唸書時,我父母也很放心的把我交給我姨夫,我就住在姨夫家裡,一直跟著姨夫到臺灣。”
“噢,”夢竹凝視著魏如峰,深思的說:“你說你姨夫在重慶讀大學?什麼大學?”
“中央大學。中國文學系。”
“中國文學系?”夢竹皺攏了眉頭,似乎在尋思著什麼,接著,就微微的變了色,艱澀的說:“你說你姨夫姓何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何什麼?我是指他的名字?”
魏如峰正要說話,夢竹卻又突然跳了起來說:“噢,談這些沒什麼意思,你的茶冷了吧?魏先生,我去給你換一杯熱的。”她站起來,走到魏如峰的面前去拿茶杯,但她的手是微顫著的,面容青白不定。曉彤吃了一驚,站起來說:“媽,你不舒服嗎?”
“沒有的事。”夢竹力持鎮定的說,拿起了那個茶杯,剛剛轉身,她就接觸到明遠銳利的目光,那對平日憂鬱深沉的眼睛現在看來陰鷙而兇猛,狠狠的盯在她的臉上。這使她渾身一震,臉色就更加蒼白了。然後,她聽到明遠冷冰冰的聲音,像從個遙遠的冰窖中傳來:“魏先生,你還沒有說完,你姨夫的大名是──”“何慕天!”魏如峰不假思索的說,何慕天的警告早已忘到九霄雲外了。
夢竹的身子晃了晃,彷彿捱了一下突然的狙擊,她試著站穩,但兩條腿忽然間完全失去了力量,哆嗦著無法站定,手裡的茶溢位了杯子,眼前的景緻成了模糊一片,恍惚中,她聽到明遠冷幽幽的聲音在說:“曉彤,你沒看到媽媽不舒服了嗎?你最好扶她到曉白屋裡去坐坐。”
她心中翻湧著,許許多多冷得像冰又炙熱如火的巨浪夾攻著她,她呻吟了一聲,任由曉彤把她牽進那堆滿傢俱的小屋裡。坐在床沿上,她用手捧住焚燒欲裂的頭。曉彤不安的跪在榻榻米上,仰視著她說:“媽媽,你怎麼了?你一定是在爐子旁邊烤得太久了。”
“是的,是的。”夢竹呻吟著說,在紊亂如麻的腦子裡整理出最後一縷有理智的思想:“曉彤,我想休息,你最好馬上把你的朋友送走。”
“好的,媽媽。”
曉彤匆促而恐慌的答了一聲,站起身來,走了出去。
第五章
魏如峰正木立在客廳裡,夢竹的驚惶失措和驟然變色使他驚疑惶惑,而在驚疑惶惑之中,何慕天的叮囑像電光般來到他的腦子裡。這裡面有什麼不對頭的事?何慕天一定預先已知道!到底這是怎麼回事?曉彤匆匆的跑出來了,一臉的焦灼和不安,對他劈頭就是一句:“你先回去吧,媽媽不舒服!”
魏如峰點點頭,想找到明遠告辭,但明遠不知何時也已不在房間裡了,只有曉白錯愕的瞪著大眼睛,坐在窗臺上面。
魏如峰只得到玄關去穿鞋子,一面問曉彤:“怎麼了?我說錯了什麼嗎?”
“我不知道,我根本不明白。”曉彤困惑的搖搖頭。
“你弄清楚是怎麼回事,晚上打電話給我好不好?”
“我……”
曉彤的話還沒說出口,屋裡傳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