緩,陌生而奇異的感受,原來就是金絲蠱治傷的過程。
他的身體,孕育出變種的金絲蠱?
不意外。
他曾經擔心過,蠱卵在他體內無法順利孵化,古初歲告誡過他,金絲蠱必須在一具健健康康的宿主軀體內,受體溫包覆,待其破卵而出,它會鑽至血脈間,吸飲宿主鮮血,那時的蠱,脆弱無比,血液中只消有一些些汙染或不潔,都會扼殺它性命。
他的血,有著毒香侵襲的後遺,他很清楚,但他無法容許自己遠離那些毒香,綺繡需要它們,她的身體每一分寸都需要藥草沐裕,他不放心任何人去做,誰都不可能比得上他心細……
他在賭,賭一分運氣,賭一分人定勝天,賭一分他對白綺繡的絕不放棄。
他贏了。
他坐直身,摸摸血溼的背脊及身上那片刀痕累累的破裳,已經摸不到任何傷口,他立即執握她的手,細細審查,刀傷此刻只剩下顏色鮮紅的平緩條紋,但錯綜複雜的凌亂紅痕,相當觸目驚心,足見當時她是如何奮不顧身捍衛他,若沒有金絲蠱,恐怕這十根漂亮蔥白的秀指,起碼有六根會被硬生生斬斷……
他再對她板起臉:“綺繡,下回我不允許你再做這種伸手擋刀的蠢舉,聽見沒,不許。”口氣嚴厲,動作卻無比輕柔,將她的手抵在唇邊,吻著,吻著那些淡痕,一道,又一道。
白綺繡無法給予正面承諾,她比誰都更希望不會有下回,不要他再遇見這麼駭人的刺殺,但她不能保證,萬一……只是萬一,又碰上了,自己能忍著不去保護他……
“那人……是誰?他為何要做出如此兇殘之事?”白綺繡想壓下寒顫,卻隱藏不好,聲音依舊聽得出正在發抖。
“我不記得。”錯事做太多,樹敵無數,一時之間真的想不起來。“我讓德松去查清楚。別怕。”
“別讓自己身陷險境……”
“我儘量。”看見她這般擔憂,他自有分寸,知道該要好好保護自己,才能不惹她傷心難過。
“幸好……金絲蠱有孵化出來……真的幸好……”她不敢深思,今日若沒有金絲蠱,他該怎麼辦?她又該怎麼辦
“那隻金絲蠱,本來是為了救你才吞下去,沒想到最後獲救的人是我。-
“可是它……”白綺繡欲言又止。
“嗯?”
她看見黑色金絲蠱吐完最後一縷絲,氣竭靜止,再也不動。春蠶到死絲方盡,同為蟲類的金絲蠱,走向同樣命運,尤其它的孵化原先便已屬奇蹟,一般金絲蠱無法存活的帶毒環境,破壞了它的健康,使它比其他金絲蠱更加脆弱。
它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,為它的宿主,燃燒生命。
白綺繡真誠地、動容地,在心裡向它不斷不斷不斷道謝——
“沒有……它好努力,我謝謝它……”白綺繡抱緊他,藉以抱緊隱沒在他體內,終將化為他的血肉,歸於春泥的蟲蠱。
兩個剛剛被當成麻布袋在砍的人,拍拍彼此衣裳,他抹去她未乾的淚痕,她擦拭他被鮮血噴濺的臉頰,再相偕起身,帶著劫後餘生的微笑,要進屋裡去喝粥,嚇傻了白家人。
白綺繡想起稍早那場景,忍不住發笑。
明明是感動莫名的一家團聚,卻有個哭笑不得的開端,他們夫妻倆被兄長弟弟纏著追問那是怎麼回事,扛著大夫趕回來的德松一臉好憨好蠢,只能尷尬將大夫又扛回醫館。
然後,眾人坐了下來,共享一鍋熱呼呼的什錦雜燴粥,彷彿一頓再尋常不過的家人聚餐,其間,沒有人提及恩怨及仇隙,孃親招呼兩人多吃點,一碗吃完又趕忙催促他們再盛一碗。
胃被熱粥給脹滿,心,被熱絡給填得好暖和,尤其她重新看見兄長露出久違的笑,談論粥攤生意,身旁陌生的清秀少婦是她未曾謀面的嫂子,據說是被兄長熬煮的粥品美味給拐騙到手的,連小弟也不再木然惶恐,總是不理睬人,他已經是個大男孩,都比她長得更高更壯,七歲的青澀模樣不復見,十二、三歲的黝黑健康,比她這位姐姐更成熟些。
飯後,嫂子收拾碗筷,到水缸旁去清洗,白綺繡要幫忙,被她嫂子微笑推拒,她嫂子指指白夫人,要她過去陪伴多年不見的孃親。
她看見孃親獨自一人站在灶前,擦擦抹抹灶旁油膩水溼,雙肩輕微抖動著,她慢慢扶牆走過去,來到孃親身邊。
白夫人沒抬頭,知道是她,娓娓道:“娘曾經託人帶我進去赫連府,冒充製衣的老嬤嬤,成功踏進你的房間。”白夫人手裡抹布忙碌來回,灶瓦被擦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