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家走路大概十分鐘的路程,走得快的話,五分鐘就可以。
連明彥演奏會當天,我一下工就火速趕回家沖洗換裝,匆匆跟媽說一聲後,顧不得吃飯就衝出門,但還是給趕脫了公並汽車。
等了二十分鐘,才盼到另一班公車,半路卻給塞得動彈不得。好不容易趕到國家音樂廳,已經七點過了十五分,無法進場了。
我只好在廳外徘徊,挨著昏寂直等到散場。
散場後,趁著混亂,我想或許能悄悄遇見明娟,請她代我向明彥致歉。探望的眼神偏生驚見了人群后的江潮遠。他輕輕攬著宋佳琪,微傾著頭,聽著她笑。隔了那麼遠,我彷彿也能聽見他們彼此充滿笑意的喁喁細語。
我心中一黯,凝了淚。仰高起頭,不願它掉落下來。
我依然寄住在舊夢裡;黯淡是夢裡唯一的光輝。
日子仍舊是那樣地過。我每天和媽到工地打零工,下了工就趕到快餐店打工。明娟找了我幾次,我太忙,沒時間多理會。
連明彥沒有再出現,我內心負載著對他的小小愧疚,在一日疲累過一日的磨難裡,一點一點地給噬吞掉。
半個月後,收到成績通知單。隔不久,聽說連明彥和江潮遠及宋佳琪一同飛赴了歐洲。
報上登出他們的訊息,附刊了一幀江潮遠與宋佳琪甜蜜幸福相偎的照片。那夜黑深邃的眼神依舊,遙遙地似夜空中的星球。
大學錄取通知寄來那天,我領到了第一個月的打工費。三萬塊整。
我考上了一所公立大學的外國語文學系。
第五章
“沈若水,等一等!”
鈴聲才響,堂上先生剛宣佈下爐,我立刻合上課本,起身趕著離開教室。連上了兩堂喬艾斯,腦袋被那些意識流衝得昏昏沉沉。班貝喊住我,肥胖的身軀氣喘咻咻地趕上前;每次聽她的叫喊,尖細的嗓音,都像是在叫魂。
我瞪著兩隻眼睛看著她。這個時候,希望最好是好事。
“你幹嘛走得那麼急?追都追不上!”班貝埋我兩句。喘口氣說:“有份稿子挺急的,你接不接?”
“多久要?”我問。
班貝伸出兩根手子頭。“兩個星期。”
“怎麼算?”
“一千字一百八十塊。”
“這麼少?”我抽了口氣。
“就是這麼多,才會找上我們這些窮學生,剝削我們的智慧和勞力。”
我沉吟一會,點頭說:“好,我接。”
“那好。待會你到‘社辦’等我,我把稿子拿給你。你下午沒課吧?”
我點頭。擺了擺手,剛要走,又被她喊住。
“對了!”她說:“電機系那個黃建朔的邀請,你考慮得怎麼樣?給人家一個面子嘛!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。那傢伙聽說滿不錯的,很多女孩搶著要。”
我笑了笑,很淡。再對班貝擺個手,自顧走了。
“沈若水,你再這樣孤僻,當心變成一個老處女!”班貝尖細的嗓子,叫魂似的討厭。
我今年二十一歲,一個遊漾的靈魂。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,感情老了一些,不再像少年;我已經忘了當年的夢想,不再仰頭對天,也不再讀詩聽音樂。每天,我認真地讀書做筆記,和同學互動討論功爐,甚或者無聊地嬉戲;認識了一些新朋友,也隨之招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。我的生活平靜安逸,也許,有一點小小的無趣。
我想離開這個地方,這個城市,走得遠遠的。每天,我都在算,還有多少日子我就可以揮開這個桎梏。月曆上密密麻麻地被我用紅筆一格一格地做了記號,每過一天就劃下一個X,遺掉這格曾經的存在。那是我青春的空白。
大二開始,經由同學的介紹和報紙的徵求廣告,我開始接一些翻譯的工作,翻譯一些羅曼史小說和錄影帶字幕稿,賺的錢雖然不多,比起從前在工地做雜工,著實好得太多。有線電視發展蓬勃後,類似的翻譯工作跟著多了起來:“聽譯”價碼高,投資報酬合算,我乾脆利用下午沒課的日子要電視臺兼差。
只要有時間,不管甚麼工作,我都不挑;聽譯也好,羅曼史稿也好,只要有錢賺,時間又許可,我一定會把這筆錢賺到。靠著這些收入,勉強足夠應付我的生活和日子。
但媽是漸漸地老了,時常在我耳邊咕嚕,叫我該交個男朋友,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。她託鄰里的大嬸阿婆為我留意適合的物件,只深怕我會孤單到老。她卻忘了當年她告訴我的那些話;忘了她告訴過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