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美豔妖嬈的牡丹頭牌對她一臉的蒼白沉默沒有絲毫理會,走近那懸樑的腰帶旁,伸長了手扯了幾下,笑了。
“唷——扎得挺牢,瞧起來很有意志堅定的模樣。”
梅晴予聽到她的聲音,慢慢地回了神,嗓子裡一片微弱。“驚動風姐姐了嗎?”
“唉!”風搖蕊嘆出了一個無意義的發語詞,閒適地落坐在貴妃軟榻的另一側。“沒客的姐妹們約莫都在外頭陸續趕到了;有客的語歡把客人踢走了,眼巴巴地第一個趕過來。”
瀟脫的美豔女子偏過瓜子臉兒瞧她。“倒是你,要懸樑自盡了是嗎?”
短時間裡便被打擊得形容憔悴的梅晴予,微弱而絕望地喃喃:“他瞞著我……讓我穿這麼一身衣裳,在他眼前來去……風姐姐,晴予已經……”
“這三千閣,是你自願進來的。”風搖蕊悠然自若地咬開一隻瓜子,吐出了殼兒,瓜子肉在舌尖轉著,嚥進喉裡去。“這十年歡場,也沒有委屈了你。你既不欠他,也不辜負他,要說貞節呢……你的處子,聽說也是給了他嘛?”
梅晴予呆了,紅著臉點點頭。風搖蕊瞧著,又咬開一隻瓜子。“私訂終身,他到現在還沒給你個名分呢!耗費你十年光陰苦苦等候,負心的是那男人吧?在這閣裡十年,你還沒學會咱們女子的尊嚴不是建立在依附男人的三從四德之上?難不成你這十年下來,只想要個貞節牌坊?”
勾著媚紅胭脂的眼波流轉,滴瀝瀝地如此妖麗,奪魂懾魄的。“哪,你還沒放下那梅家大小姐的自尊心嗎?晴予。”
輕輕喊了那名姓,蒼白著臉龐的梅晴予,身子猛地晃了晃。綿裡藏針的一段話,狠狠敲碎了她的難堪。
“梅晴予”三字,容納了兩段歲月的她:十五及笄之前的梅府大小姐,以及十五及笄之後,以一身嫁衣投河而獲救的三千閣十二金釵之一。
十年歡場生涯,她自願踏入,並且在眾家姐妹的呵寵之下,建立出悠然自若、性情婉約而堅韌不屈的身段,她不以身在妓坊為恥,反而因為自己能夠養活自己、見得世面、培養出與上流社會周旋而絲毫不落下風的氣度,如此不辱沒自身存在的身分引以為傲。
她確實地主穩腳跟,讓自己的人生,由自己來做主;那書香的、閨秀的、脆弱的梅府大小姐,已經是昔日湮滅的過往了。
因為耿耿於懷過去的一段情事在今日被突兀地揭穿,乍見往日的戀人,才會又被十年前的過往所淹沒。
梅府大小姐的自尊心嗎……梅晴予苦澀地、低聲地笑了起來。
“風姐姐,晴予不後悔自己入得三千閣。然而這樣純淨的過往回憶蜂湧而來,晴予抵擋不了。”
“那是因為那個笨拙的男人,代表了你那段無憂歲月。”
“是啊。那個時候,可真是……”梅晴予嘆息。
風搖蕊靜靜地沉默了。要想突破一般世俗的禮教觀念,總是得頭破血流的才能得到覺悟。
三千閣裡姑娘們背脊挺得再直,也是吃過苦痛、受過屈辱,才能像如今一般不輕易低頭。
梅晴予今日慌張失措、羞慚欲死的舉止,若換在哪一個姑娘身上,難保不會有同樣的反應;這禮教的貞節,怎能不將世間女子往死裡壓?
風搖蕊以指尖撫平自己裙上一絲折皺,細細地理齊。“晴予,今日若只有你一個人在房裡,你真會懸樑自盡,是嗎?”
“應該……是吧!”梅晴予苦笑。
“現在呢?”
“姐姐當頭棒喝呢!晴予知道自己陷入迷思了。”
“能面對自己是很好,但你,現在能面對外頭那個男人嗎?”風搖蕊步步進逼,讓梅晴予想得清楚。
梅晴予飄忽地笑笑。“我還在想呢……這一步若踏出去了,就是三千閣裡的晴予和他面對面了。一切從零開始,他可是初客呢!”
“這個困境,是那男人要去煩惱的吧?”風搖蕊悠然地說。
梅晴予愣愣地看她,風搖蕊挑眉一笑。
“不是隻有你才手足無措,對於適應彼此的新身分而感到苦惱哪!那人在這兒待了七日,待你如何,你也心知肚明吧?若不是在最後關頭露了馬腳,八成就能把你瞞過去了。這麼十年離散,你不也認不出他來?所謂的一切從零開始,是你們兩個要去重新搭建彼此的新關係。”
“青樓姐兒與恩客嗎?”
“不好嗎?”風搖蕊含笑望她。“他若要再續前緣,自然就要重頭開始,苦苦追求;難不成你要這麼和他言歸於好,在你們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