沾滿頭臉的麵粉。
他只是呆站著,沉醉在這種情潮乍現的美妙氛圍中。
水雲初一出門,就發現今天集市上的氣氛很不一樣。雖然諸多買賣照樣進行,但她就是感覺一股緊張在城裡積蓄著。
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又要興起文字獄?但鱉拜倒臺後,當今聖上似乎不太在意這種小事,近兩年,已沒有誅連大案了。
不會跟雲錦有關吧?她隨意猜測,馬上又將這念頭抹去。就憑水雲錦那莽莽撞撞的個性,能掀得起什麼大風浪?
她信步走進一間茶樓,留心聽著茶客們的言語、街上人來人往的交談,和那些吹彈拉唱者的聲響。
任何事的發生都會有個原因、過程,然後才是結果。
多數人能掌握的只有結果,少部分人能看見過程,只有某些天賦異稟的人可以洞徹三者。恰巧,水雲初就是這種人。
她最擅長從各種流言碎語中找出蛛絲馬跡,再從中推演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。
她注意聽著制臺大人忙於公務,冷落愛妾的訊息,知道織造局長曹璽夜夜宴請江寧上下官員,發現有人抱怨最近城門出入檢查變嚴了,驚覺在朝廷嚴格規範織造一業的時候,居然還有人肯投入大筆銀兩創辦織造坊……
她越聽,臉色越蒼白,不多時,細汗佈滿了嬌顏。
“雲錦啊雲錦,你怎麼就是不明白民不與官斗的道理?就算要鬥,也得動腦子,那樣直接與朝廷對抗,不叫英雄,是蠢蛋。”
她已猜出水雲錦是聯合了一些織造坊,幹起黑市買賣,並且囂張到引起官府注意,才有如今的制臺忙於公務、曹璽宴請官員等事發生。
而最近的出入城門嚴格盤查,則是官府準備收網逮人的訊號。
現在該怎麼辦?捉回雲錦,罰他禁足,三個月內不許出門一步?等待風聲暫歇,再放他出去?
但如果官府已經注意到他了呢?躲避只是治標不治本。
除非另有一件大事能轉移官府的注意,否則怕雲錦是小命難保了。
艾新——她想到這個落難江寧的皇族子弟,心狠狠揪了一下。他會是個很好的擋箭牌,但想到她要親手設計、暴露他的行蹤……雪白的嬌顏染上幾抹青,她雙手緊握到發抖。
她想起初見面時,他一身狼狽,剛清醒的時候還說不了話,只拿著一雙透亮的眼看她,直望入她的心。
家人們都很奇怪,她怎麼能跟個“啞巴”比手畫腳,也聊上半天。
他們不知道,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敏銳,只消幾個眼神,便能理解別人的心思。
她和艾新就是這樣的人,所以他們越相處越投契,漸漸地,她對他的注意越來越多,越來越覺得相見恨晚。
剛才,臨出門時,他問她是不是嫉妒了?
沒錯,早在他耍得雲錦團團轉、替他劈柴的時候,她也在氣雲錦的同時,悄悄地將一絲欽佩系在他身上。
隨著時光流逝,欽佩變成了欣賞、著迷和一種想要獨佔他的心思。
她知道,她動心了。
但她一直很壓抑,他是正統滿人、皇族子弟,是不可能娶漢族女子為妻的,她若不想將來為滿漢之別痛苦,最好早早斷了相思念頭。
她的理智始終穩壓情感一頭,這讓她放心地接近他,反正只要不強求攜手,做一對知己也是很快活的。
但這個夢被艾新的一句問話戳破了。
而現在,為了保全弟弟,她必須連知己這個身分都捨棄。
他與她,終究是無緣的嗎?
“那為何相遇?為何相遇……”低低的呢喃聲不絕,她將嫣唇咬得滲出了鮮紅的印,兩眼也是熱得發燙,水霧在裡頭打滾,迷濛了視線,卻強撐著,不教它落下。
第四章
艾新一邊納悶地看著水雲初,一邊拉長耳朵接收水雲錦洋洋得意的介紹。
“這拍賣會辦得不錯吧?”
“雲錦”這種布料曾為水氏織造坊帶來無數的名與利,而水雲錦的名字就是當年爺爺還在世時,為了期勉後人再創家業輝煌而特地取的。
可惜,時不我與,在朝廷的層層限制下,水氏織造坊仍如日落的黃昏,一步步走向黑暗。水雲初說要遵守法令,從中謀取小財,但水雲錦卻不服,韃子有什麼資格管理漢人江山?
於是在未來岳父蔣老爺的唆使、牽線下,他結識了一大幫同樣不肯認輸、堅決不受朝廷律法束縛的織造坊業主,將明面上的產業地下化,並且定期舉辦拍賣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