侄兒:“炳卿,你有多少話得在這裡說,家裡就沒事做了?回去!”
張炳卿見伯父開言,習慣地一笑,順從地走了。
張仁茂開導大香嫂:“你別去想那許多,在這個世界上,人都少不得你幫我,我幫你的,再說,你也沒有少幫過人家,說不上是虧心虧意。”
[心語]黃大香低頭不語,她總想著自己為人的遺憾:李松福真是個老實人,欠下他這四塊銀圓到底該不該還呢?我能說對待李松福自己一點不虧心,不虧意麼?
[解說]黃大香落在這情與債編結的羅網裡,心裡又生出來許多惆悵來。有時情便是債,債便是情,有時清了債,卻負了情,這情與債,究竟如何能了? 情和債是網結,怨和恨也是網結。在這世界上,人們被各種各樣的網結纏繞,或不幸絆倒,或有幸解脫,好歹都叫生活,人生就是在自覺與不自覺之間經受著世事的磨練。
8
[場景1]龍嫂蒙冤
昨天晚上,李墨霞說好要來學刺繡,可現在天已經黑下來,還不見她登門,黃大香倚在門邊等著,有了這難得的空閒,才感到好些的疲乏,她竟然忘了自己還沒有吃飯,靠著門框便打起盹來。
不一會,龍嫂風呼火急地進屋:“香姐,香姐,我遭冤屈了呢!”
黃大香一驚,立時驚醒過來:“出什麼事了?你快坐下來說呀!”
“大香妹,你得借幾塊錢給我才好,我急著要用呢!”龍嫂沒肯坐下來,“我這個月還沒做滿工,不便向主人家開口要錢,再說,也早超支了。”
“到底出了什麼事?”黃大香挑亮油燈,“你別急成這樣子呀!”
“哎呀!那些喪盡天良的造出些沒牙沒舌的話來,”龍嫂指天劃地,十分激動地,“他們硬說我家連貴伢子不姓龍,是野種,果真這樣,便拿我去下油鍋,扔火坑,千刀萬剮也活該;可老天作證,沒有這種事呀!他們是要趕我母子出門,要佔那份田產,真是黑天黑地要人的命呀!”
黃大香明白了。龍嫂家的族兄弟都很強暴,時常憑白無故欺侮這孤寡母子。
龍嫂的兒子連貴在她丈夫死後六個月出生,對這個遺腹子,龍家族人早就散佈了一些流言,現在看來,他們果真要動手侵奪龍嫂那一份賴以為生的微薄產業了。
這類事情在鄉下司空見慣,結果往往沒有救路,黃大香說:“如何是好呢?就怕幾塊錢也頂不了事呀!”
“這是龍家叔老爺出的主意。”龍嫂說著,抹起眼淚來,“我去求他,他答應為我說話,但讓我一定得辦桌灑席,我哪敢說不辦?”
“你叔老爺真能為你說話嗎?”黃大香更為龍嫂擔憂了。
[插敘]這位叔老爺是龍家的族長,常豎著一根長煙竿在小鎮走動,那銅製的煙桿頭足有一斤多重。他能說會道,是遠近聞名的訟棍。鬧起宗族械鬥來,他一呼百應,往往是,拖豬宰羊,捆人拆屋,全憑他一句話。
[返回,心語]黃大香:如果叔老爺真肯幫龍嫂,事情還好辦,可他又是個出了名的色鬼,誰知他安的什麼心?
“現時族兄弟們全都不認人,侄子輩更兇。早上來我家,見著東西便往外扔,磕頭作揖都不頂用,我還能有什麼辦法?”龍嫂萬分無奈,“這些喪盡天良的!”
“眼下也只能這麼辦了,”黃大香掏出兩塊銀圓,“你先拿這錢去買點酒肉,不夠時再賒欠點,以後想法子還就是了。”
龍嫂接過錢,用衣襟抹了一把眼淚,“大香姐,你真是修福積德了,老天定會保佑你和石賢得到好報的,我母子更是永世不會忘記你這大恩大德──我該走了。”
黃大香跌坐在門邊的竹凳上。這倒不是為著手上僅有的兩塊銀圓給了人,見到這種情形,她是不能不給的,她只有幾個真情相見的窮朋友。
[插敘]在老家時,龍嫂與黃大香相伴長大。龍嫂是個獨生女,她那單身的父親極為疼愛女兒,也喜歡女兒領回家去的女伴們。他常玩笑地對人說,他的女兒是花朝那天出生,定是花神送來,不遇個英俊多才的少年郎是決不出嫁的。
龍嫂長黃大香一歲,早一年出嫁。她父親為她選定的丈夫模樣倒還不錯,家裡也有些許田地產業,但那婆婆對兒媳的管束極為嚴厲,平時不讓她出門半步,既使回孃家,每年也不過一二次,而且多有限制,傍晚回來,第二天還得趕早回婆家去做早飯。女兒說起這些,父親後悔不已,可只能搖頭嘆氣:“生米已成熟飯了,我還能夠怎麼樣呢!”
黃大香出嫁後,她與龍嫂竟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