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吃飯,哪來的飯?”秋月自嘲地反問寶春,天真的臉上掛著老成的苦笑。
寶春疼惜地摸摸秋月的發。唯有透過這個小舉動,她才能感覺秋月不過是個需要姐姐憐愛的十歲娃兒,應該有更快樂、更無慮的生活。
“別又來了。”秋月咕噥道。她太瞭解寶春水眸中寫滿的不捨,她再不逃,說不定這個感性的姐姐又要抱著她來個萬分憐借外加一大缸的眼淚。
她可不想村外鬧旱災,家裡鬧水災。
秋月一溜煙地逃離廚房,邊跑邊叫:“阿爹!二姐!吃飯了!”
雖然端上桌的盤中只有細如髮絲的鳥肉、一大鍋清可見底的碎骨湯,寶春一家人卻滿心歡喜。
知足常樂,在這家人身上得到印證。
柳家的人口相當簡單,柳母早逝,留下四個寶貝女兒,柳帶貴靠著種田餬口,獨力將女兒們拉拔長大。
十八歲的大女兒柳寶春,心地善良、個性溫柔,宛若其母。平凡的臉孔上總是掛著討喜又心安的微笑。唯一缺點便是太過心軟,常常巴不得將自身所有的物品拿去救濟需要或不需要的人,這種性格最教家人頭疼。
十六歲的二女兒柳若夏,打從出孃胎便帶著一身病痛,身子骨虛弱有如風中細柳,外貌雖是柳家女兒中最漂亮的,性子卻也最驕蠻任性。
三女兒柳秋月,年僅十歲卻是家中最有權威的小霸王,性格精明老成,天生一副生意人頭腦,柳家錢財完全靠她看守,才不至於被其他三個成員敗光家產。
最小的女兒柳冬雪,與秋月為孿生姐妹,餓死於八歲那年的冬天,人如其名一般短暫。
“好久沒吃到肉了。”柳帶貴挑起肉絲含在口中,滿足的神情逗笑一屋子的人。
“若夏,爹,多喝點湯。”寶春含笑道。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下,能喝飽就算得上幸福,何況他們一家子除了若夏原本身子就差之外,竟然奇蹟地無人染上怪病。
“生活真是越來越難捱,今天還能喝到湯,再來怎麼過活呀?”柳帶貴哀衷地看著心愛的三名女兒,寶春都已到為人妻母的年齡卻還待字閨中,若夏三天兩頭地發燒,秋月還那麼小……他越想越心酸。
“這個村子是待不下去了,過幾天爹想舉家遷到蘇州去,你們看如何?”柳帶貴邊灌湯邊將他思索許久的計畫提出來,他向來都讓全家人參與討論,也樂於聽女兒們的建議——他雖然是名鄉野村夫,卻是個開明的好父親。
“可是若夏的身子骨不好,經得起長途跋涉嗎?蘇州離這裡可有好幾裡的路程呢。”心細的寶春首先發問。
“再待在村裡,若夏還沒死,咱們三個就先染上怪病掛了!阿爹,我支援你。”在家中說話最有分量的秋月馬上拍案定謝。
話題中眾人考量的若夏,則是一臉無事地喝著湯。
“爹聽說蘇州那邊的生活比這苦哈哈的破村子來得容易,再糟的狀況也差不過現在。還有,聽說從咱們這裡到蘇州途中必經的緣山住著一名神醫,爹想碰碰運氣,說不定有機會醫好若夏的病,這樣一來,咱們就可以到蘇州開開心心一同生活啦。”柳帶貴一想到美麗的遠景,臉上就發出陣陣光輝。他的個性向來是極度樂觀和極度悲觀的矛盾結合。
若夏一聽到神醫兩個字,雙眼圓亮,“能治好我的病?我贊成,阿爹,咱們就遷到蘇州去。”她投下贊成票。
寶春環視家人,“大家都同意的話,我沒有意見,阿爹。”
“我打算三天後起程。會不會太快?”柳帶貴詢問最有主張的秋月。
她搖頭道:“咱們的家當也不過就咱們這四具皮囊,說走就可以走,而且越快越好。”
“既然如此,咱們這幾夭就可以開始打理行李,你們的娘還有留下些首飾,勉強湊湊,應該能讓咱們支撐到蘇州。”柳帶貴連盤纏都打點好了。
若夏插嘴問道:“阿爹,你方才說的那名神醫是不是真有其人?”
柳帶貴一愣,搔搔頭道:“應該有吧?上回聽王大娘說她什麼遠親的表弟的八拜之交就是神醫救活的呢!”
“我上回也聽王大娘仔細說過,她那個什麼什麼的八拜之交呀,已經病到只剩一口氣喔,結果神醫只紮了一根銀針,那個人就活了起來呢!”寶春也將她所聽聞的“神蹟”說出來。
“所以若夏的病絕對可以治好。”柳帶貴和寶春極有默契地一同開口,兩人又露出相同的傻笑及崇拜神醫的眼神。
若夏滿意這個答案地點點頭,繼續喝著她的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