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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部分

“為其他同志?”

我搖搖頭。

“那為什麼?”

我說:“我今天接到我爹一封信。”

“家裡出事了?”

我搖搖頭。

他瞪著眼睛問:“那為什麼?”

“信上說,‘老肥’死了。”

“啊?”他一下跳出丈把遠,吃驚地望著我,“這怎麼可能?”

我把爹來的那封信,交給了他。

信是下午收到的。爹在信上說,“老肥”被部隊退回去以後,沒有跟我爹去學泥瓦匠,就在家裡種地。一次三天不見他露面,家裡著了急,託人四處找,最後在東北地的井裡發現了他,屍體已經泡得像發麵窩窩。村裡人都說,可能打水的時候,他的羊角風又犯了。

排長抖信說:“他羊角風又犯了,有什麼辦法?”

這時我禁不住哭了:“排長,我瞭解他,他絕不是羊角風犯了。”

“那是什麼?”

“他一定是自殺!”

“啊———”排長瞪大了眼珠。

我們默默走了好一段路,沒有說話。

快走近小火車站時,排長問:

“多長時間了?”

我說:“信上不是說了,快半個月了。”

“你告沒告訴班裡其他同志?”

我搖搖頭。

這時天已經黑了,戈壁灘的天,是那樣青,那樣藍。迎頭的東方,推出一輪冰盤樣的大月亮。

火車已經“嗷嗷”地進站了。 “我們走吧。”排長說。

我們揹著揹包,向車站走去。

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北京十里堡

頭人 第一章(1)

申村的第一任村長,是我姥爺他爹。“他爹”到現在,成了“祖上”。大家一說起過去的事,就是“祖上那時怎樣怎樣”。我雖然寄養在姥爺家中,大家也讓我喊。據三姥爺序列中的孬舅講,祖上長得很福態,大人物似的,臉上不出鬍子。我當時年幼,上了他的當。後來長大成人,一次參加村裡燒破紙,見到了百年之前的祖上畫像,才知道是個連毛鬍子,這才放下心來。

但申村是祖上開創的,卻是事實。祖上初到這裡,以刮鹽土、賣鹽為生。我三歲來到這裡,這裡還到處是白花花一片鹽鹼。村西土崗上,遺留著一個灰捶的曬鹽池子,被姥娘用來曬打卷的紅薯幹。聽人說,祖上初到這裡生活比較苦。但據俺姥娘講,她婆家一開始生活比較苦,後來還可以。清早一開門,放出我姥爺哥兒四個,四處奔散著要飯。那時姥爺們還都是七八歲的頑童。要一天飯回來,基本上能要飽,開始用小笤帚掃腳,上炕睡覺。

但據倖存下來的四姥爺講,他小時候生活還是比較苦,居家過日子,哪能天天要飯主要還是以祖上賣鹽為生。五更雞叫,祖上便推著鹽車走了,在人家村子裡吆喝“賣小鹽啦!”傍晚,姥爺們便蹲到門檻上,眼巴巴望著大路的盡頭,等爹回來。祖上終於回來,哥四個像扒頭小燕一樣喊

“爹,發市了嗎”

大路盡頭一個蒼老的聲音“換回來一布袋紅薯!”

舉家歡喜,祖姥娘便去灶間點火。很快,屋頂升起炊煙。

“爹,發市了嗎”

大路盡頭不見回答,只是一個陰沉的臉,大家不再說什麼,回屋用小笤帚掃腳,上炕睡覺。

準確記下這段歷史,是枯燥無味的。反正姥爺們後來都長大成人,成人之後,都娶妻生子,各人置了一座院落。後來祖上便成了村長。

祖上當村長這年五十二歲。那時村子已初具規模,遷來了姓宋的、姓王的、姓金的、姓杜的……有一百多口人。縣上鄉上見鹽鹼地上平白起了一座村莊,便派人來收田賦。可惜大家誰也不願到這來吃鹽土,推來推去,推到一個在鄉公所做飯的伙伕頭上。伙伕本也不願來,可他實在再沒別的地方推,便拿了別人的鐵鏈、鎖頭和藤杖,步行十五里,嘟嘟囔囔來了。來到這裡已是正午,村裡該管一頓飯。可鄉下人見小,誰也不願把生人領到家吃飯。最後還是祖上把他帶到家,弄了幾塊紅薯葉鍋餅,搗了一骨朵蒜。蘸蒜吃罷鍋餅,伙伕拉開架子說“老申,挨門通知吧,八月十五以前,把田賦送到鄉公所;不送也不強求,把人給他送到縣上司法科!”

說罷走出家門,抖摟著手裡的鐵鏈和鎖頭,蹲到村中一棵大槐樹下。

祖上和村裡人這才知道這個渾身油漬人的厲害,爭著給他遞菸袋。伙伕推著菸袋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