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。周曉松沒完沒了地擦拭他的桌子椅子。高健洪總為工資的事喋喋不休。幾個女教師則不厭其煩地介紹她們的新衣服,從產地、質料、價位、時尚程度講到洗滌要求……這些,都使韓綺梅累,眼睛累,耳朵累,心裡更累。課上完,韓綺梅沒能跟其他老師一樣在教室或辦公室等待領導們的巡視檢查,韓綺梅把備課筆記本、聽課本、學生作文字整齊地放在辦公桌的一角,回了宿舍。
韓綺梅坐在門邊發呆,羅蕭田拿著本備課筆記進來。
韓綺梅手把門的邊緣遲緩起身。
羅蕭田把筆記本放桌上,對韓綺梅眈眈而視,問,最近工作怎麼樣?
韓綺梅直視羅蕭田,臉上漫過一層薄薄的辛辣。羅蕭田錯解為驚喜,暗地欣慰。
羅蕭田翻翻備課本,接著說,不乏精彩之處,最後一節課的備課,知識點有問題,思路含混不清。
韓綺梅低眉低聲地問,今天,沒帶薩克斯?
羅蕭田想起了學生時代的韓綺梅,那時她有什麼不對,就是這個樣子,低眉低聲。羅蕭田暗笑自己裝樣子裝過了頭,倒忽略了韓綺梅的聲音。他把備課本放桌上,手指滑過備課本上的名字,中指從名字的第一個字慢慢推開去又快速滑回。他注意到韓綺梅的瘦,瘦到了他有切膚的感覺。他幾乎不忍重複看她一眼,對好備課本道,工作辛苦,身體還好吧?
韓綺梅一笑,抬眼看看羅蕭田,還好,你請坐。
累的時候,就看看樹木有多少種不同的顏色,看看築巢的鳥怎樣不甚負荷地銜枝築巢,這樣你會好受得多。羅蕭田說。
韓綺梅翻了翻備課本,懶懶地答,有得閒情數樹木的顏色,看鳥做巢,課就不會備成這個樣子。
羅蕭田疑惑地問,最近有什麼大活動嘛,忙成這樣?
韓綺梅先是不語,然後跳過羅蕭田的疑問,問道,今天,沒帶薩克斯?
羅蕭田不信任地凝視著韓綺梅,深刻,漫長。為什麼我帶著的時候你嫌多餘,我不帶的時候你偏偏又記得?他心裡真是充滿懊惱,對韓綺梅的提問半是感激半是埋怨。
以為你不要聽了,沒帶。羅蕭田簡短回答。不過,從今以後,我在,薩克斯在,只要你想聽,隨時,隨地。
李家得到韓家同意婚事的訊息,樂不可支,急急火火地把李強國召回大田坳,徵得韓母同意,定在7月1日完婚。
李強國一回大田坳,就直奔韓家。一進門,就直呼韓爹韓娭毑“爸、媽”。
李強國只是笑,看著韓爹韓娭毑笑,看到韓綺梅也笑,喝茶的時候笑,不喝茶的時候也笑,說話的時候笑,不說話的時候也笑。
“我……我得到家裡的信,就……趕回來了。”
韓綺梅看他喜不自禁的樣子,也跟著笑了。婚姻的河流漂盪億萬只船,有億萬的男女貌合神離又同舟共濟,多他們一對無愛的伴侶又算得了什麼呢?她決心以寬容之心去接納他了。
母親要他們到樓上坐坐。
韓綺梅習慣性地靠在陽臺的欄杆上。
李強國捱過來,試探性地把手放在韓綺梅的肩膀上。韓綺梅肩部一陣麻痺,心下起了一陣被人輕慢又無從逃避的絕望。肉體的感官似乎更靈敏於她的心。
李強國的氣息噴在韓綺梅的臉上,脖子上,韓綺梅輕輕地把他的手推開,挪動了一下身子。
李強國卻又靠近,攔腰抱住韓綺梅,笑嘻嘻地說,你看我們兩個是多麼般配。
韓綺梅扭身走開,對李強國漠然而視。
李強國在冷目之下,又變得怯生生的。
韓綺梅望著要成為她丈夫的人,只覺周圍的事物和他不復存在,只有一團冷冷的、靜寂的空氣把她裹緊。她全身發冷。流火的季節,連麵皮都有種被寒風吹裂的感覺。
韓家與李家開始頻繁來往,為婚事忙忙碌碌。
李強國慢慢放開了斯文。
與韓綺梅相處的時間雖不長,他在“吃”的問題上,斯文已灰飛煙滅。
菜入口的那刻起,他會帶出連串高高低低的吸水聲。到忘情處,他會眯著眼睛全心神沉浸於“吃”。巴咂聲中不時清晰地傳出磨牙聲,像是因為心急,像是飢餓正張大了嘴吞噬他強壯的胃,致使他在猛烈咀嚼時上下牙的配合不時失了協調。李強國用餐時還帶著一股起伏不定的蠻力。他習慣將雙臂緊緊地靠在桌沿上,因為急於獲取食物,靠在桌沿上的雙臂經常劇烈地抖動,弄得飯桌不停地晃。
韓綺梅真想對李強國說,你還是像當初矯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