雜院裡住了十幾戶人家,我們租了兩個小房間,紫兒姐姐住在最後面那間,叔端說房間風小……”話沒說完,馬車已經到大雜院,小容跳下馬車,一眼就看見憶棠坐在門口,強忍著眼淚。
“怎麼了?”小容扶起他問。
“娘又咳血了,容姨,我跟隔壁的爺爺奶奶借了些錢,我們去找大夫好嗎?”他攤開小小的手掌,好冷的下雪天,他的手心緊捏著兩枚銅板,竟捏出汗水來,勖棠看得心好酸。他一步跑上前,抱起兒子,緊緊地把他摟在胸前。
兒子啊……他失散多年的骨血……爹爹對不起你!
“叔叔,放開我啊!我沒時間和你玩,我要去找大夫來看孃的病。”他好喜歡這個寬闊的懷抱,和孃的不一樣,躺在裡面很舒服呢!可是他現在顧不得舒服,他要快點兒救娘。
“棠兒,別怕,爹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看娘。”他放開兒子,給他一個安定人心的笑容。
“爹爹?你是我爹?”
“不像嗎?”
“不像!娘說我爹爹是很偉大的人,你才不是我爹。”
“你覺得這個叔叔不偉大嗎?”嫣兒噗哧一聲笑出來。
“偉大的人都要板著一張臭臉,看到小孩子就說——快走開、快走開,別弄髒了我的衣服。”在他心裡,爹爹就是這樣“偉大”的,所以才會不喜歡跟他和娘住在一起。
“少爺,他說的人是村裡鄭員外,在這兒有錢人就叫做偉大了。”
“棠兒,那不叫偉大,那叫眼睛長在頭頂上。”勖棠把兒子放下。“爹要進去看娘了,你乖乖在外面和表妹玩耍。”說完,他放下棠兒,走入房裡,尋他朝思暮想的紫兒。
待大人全走進房後,憶棠搔搔頭,問自己:“他真是我爹爹嗎?他帶來的大夫真能醫好孃的病嗎?”他雖然沒有答案,但是不知怎地,他就是相信剛才自稱為爹爹的男人。
“他是你爹爹沒錯,勖叔叔從不騙人!那個會治病的大夫是我爹爹,人人都喊他莫神醫,他一定會治好你孃的病。”糖兒甜甜地對他笑道。
“真的嗎?那你也真的是我的表妹了?”他拉拉她的兩條長辮子,好玩得很。
“當然是啊!我叫糖兒。你呢?”
“咦?我也叫棠兒。”好奇怪哦!兩個人的名字都一樣。
“那以後娘一喊糖兒,我們就一起答有!”糖兒建議。
“這樣不好,會弄混了!以後我叫你妹妹,你喊我哥哥。”
“不要!有好多、好多人都叫做哥哥妹妹,我才不要和別人一樣。不如我們學我爹孃的喊法。我爹叫娘小娘子,我娘喊爹夫君。以後你就叫我小娘子,我喊你夫君,你說好嗎?”這樣子,她也可以學娘,整天掛在“夫君”的身上。
“這樣好嗎?”棠兒又搔搔頭,不過他真的蠻喜歡這個粉粉嫩嫩的小表妹。
“好!當然好!”她嬌蠻地說。然後學起爹孃親密的模樣,用手勾著“夫君”的臂,走入院子裡玩耍。
勖棠進入這間陋室,好一個家徒四壁。他直直走到床前,扶起閉著眼睛、嬌喘連連的紫兒。
她還是記憶裡的模樣,白皙的肌膚、兩彎似蹙非蹙的弱柳眉、纖小的鼻頭、小巧的紅唇,身體面貌雖弱不勝衣,但自有一股憐人嬌態。
紫兒微微睜開眼,凝眼對上他,不敢相信,痴愣了半晌,終究是不敢張口,深怕一有了動作,眼前的幻影會就此煙消雲散。
“你說要等我回來,你說話不算數!”勖棠一出言就是控訴。
他的體溫、他的胸懷、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……顫抖著雙手,她撫上他的臉,在他的頰邊觸上兩行溼潤……
是真的!不是夢、不是幻……不是她的想象在欺騙她。
“你忘了我嗎?怎麼用這麼陌生的眼光看我?你無情無心啊!不知道我想了你六年、唸了你六年……我懷疑自己是怎麼熬過這二千多個日子?我懷疑你從沒想過我!”他的指控近乎無賴。
不是!不是啊!她愛他、想他,六年來從未有過間斷,在她心裡他時時刻刻存在。
淚漫過眼眶、滑過蒼白的頰邊……足夠了,再見上這一面,此生足矣。
吮幹她的淚,憐惜她多情脆弱的心,他努力整頓自己紛擾的情緒。
“我看到棠兒了,你把他教養得很好,謝謝你!”
她點點頭,細弱的兩隻手臂環上他的腰,貼著他的胸懷,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聲,怦、怦、怦……好熟悉的心跳,好熟悉的溫暖……老天爺,請不要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