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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部分

以治的。”她非常用力地強調“早期”兩個字,我聽著很刺耳,不知道為什麼,她連講出來“癌”那個字都不敢,卻那麼用力地說“早期”。我知道人生最艱難的時刻莫過於抱著一點兒希望往絕境上走。我還知道,雖然我不懂什麼狗屁醫學,早期的癌也還是癌,就像有自尊的妓女不管怎麼樣也還是妓女,沒什麼太大區別的。

“不會的!不會是癌症的三嬸!”我用力地按著她的雙肩,甩甩頭。

“啊呀,你小聲點兒!”三嬸大驚失色,幾乎要跳起來了,“別那麼大聲音啊,給你三叔聽見了怎麼辦?”

“好好好,”我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,看著她瞳人裡倒映著的我,“我是說,一定不會是什麼大事的,老天爺不會那麼不公平,要是奶奶還在,她就一定會說,我們家的人沒有做過壞事情,不會那麼倒黴的,先是二叔,然後是我爸爸,已經夠了,不可能還要輪到三叔的,三嬸,你信我,我有預感,不可能的。”說著說著,心裡就一股淒涼,奶奶,家裡已經有兩個人過去陪你們了還不夠嗎?一定是爺爺的鬼主意,一定是他想要三叔過去——你得攔著他,就算他是爺爺也沒權力這麼任性的,奶奶你向著我們,對不對?

“你也覺得不可能對吧?”三嬸的眼睛突然就亮了,“巧了,剛才我的第一反應也覺得不可能是,是那個。”沒道理的直覺的不謀而合也被她當成了論據,當然,兩個人“沒道理”到一塊兒去了,就自然有些道理,她一定是這麼想的。

“聽我說三嬸,”我用力地微笑了一下,“別慌,實在不行我們多找幾家醫院,多檢查幾次,然後我去拜託熟人幫著找個好大夫,江薏認得一些醫院的人,陳嫣也可以幫著問問我們那屆的同學裡有誰在醫院工作,我店裡有個很熟的客人就是人民醫院的醫生,還留給過我他的名片呢,我會把能找的人都找一遍的,現在我們能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了,是不是?”

她點點頭,“東霓,還有,明天作完檢查,你陪我去廟裡上炷香。聽說檢查完了還得等一兩天才能出結果——你說說看,這一兩天,該怎麼熬過去啊?萬一結果是壞的,往下的日子,又該怎麼熬過去啊?這個人真是不讓人省心,二十幾年了都是讓我擔驚受怕,”她驟然間憤怒了起來,“一定是一直就在跟我撒謊,他中午在公司裡肯定沒好好吃飯,而且是長年累月地不好好吃——你說他怎麼能這樣,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呢,他以為糟蹋自己的身體是他一個人的事兒嗎?男人為什麼長到多大都是孩子,我,我和他離婚算了……”她突然間住了口,一言不發地望著我的臉。她知道自己說了過分的話,卻不知怎麼圓場。

我也不知怎麼圓場,只好靜靜地回望過去。其實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要離婚,她只是想要逃離這巨大的、活生生的恐懼。

沉默了片刻,她的臉頰突然扭曲了,鼻頭和眼皮在一秒鐘之內變得通紅,然後,眼淚洶湧而出,“東霓,”面部不能控制的震顫讓她閉上了眼睛,“我害怕。”

我轉過身去關上門,然後緊緊地擁抱她。她顫抖成了一條泛著浪花的河流,後背上起伏的骨頭顛簸著划著我的手心。我輕輕地把我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,她的眼淚也弄溼了我的臉。“三嬸,”我輕輕地說,“我也怕。怕得不得了。”

“不一樣。”她短促的說話聲衝破了重重疊疊的嗚咽,聽上去像是一聲奇怪的喘息,“那是不一樣的。”

“可是你不會知道,你和三叔,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。”我輕輕地笑了,眼眶裡一陣熱浪,“其實是因為有你們倆,我才不害怕活在這世上。”

“東霓——”她一把把我摟在懷裡,大哭,好像疑似胃癌的人是我。

“三嬸,好了,”我一邊輕輕拍她的肩,一邊從她懷裡掙脫出來,“我們不要哭來哭去的,現在還沒到哭的時候。來,你現在做飯好不好,轉移一下注意力……弄個湯吧,三叔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消化,也暖胃的東西,這個你擅長,打起精神來呀,三叔一會兒看到你眼睛紅了,心裡會不好受的。”

“好。”她奮力地用手背抹自己的臉,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氣,遏制“哭泣”這生猛的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裡跳脫出來。

“我現在就去打電話。”說話間,聽到門響,傳來西決和南音說話的聲音。

“東霓。”三嬸在“嘩嘩”的水龍頭的聲音裡轉過臉,“是我剛才叫西決去找南音回來的,不過我已經告訴了所有人,先別跟她說你三叔的事情,等有了結果,我們再告訴她。”

“至於嗎三嬸……”我驚訝地深呼吸,“她都這麼大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