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讓他離我遠一點兒,但我打不到空氣。
“假設有什麼意思?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的。他什麼都不願意努力爭取,只想要強迫著別人按他的意思活,哪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?”她用力地咬著嘴唇。
不對。我在心裡暗暗地回答。你說得不對。不是你想的那樣。他不是不願意爭取,他也不是強迫別人——他只不過是害羞,他比誰都害怕被人拒絕,他比誰都害怕看見自己手足無措的樣子。他就是這點沒出息。寧願把自己的弱點交給別人去肆無忌憚地利用,還以為自己挺了不起。他已經那麼自卑了,你為什麼不能對他再好一點?就算你放棄他的理由是正當的,你為什麼不能對他溫柔一點兒?你為什麼不能好好地跟他解釋說你是不得已?沒錯,我總是在罵他懦弱罵他沒出息——但是那並不代表你也可以這樣想他,並不代表你也有權力在我面前表現那種對他的輕蔑。只有我才可以,你,不行。
“你們倆是不是在聊我啊?我都聽見了。”方靖暉踩著一雙半舊的沙灘鞋跑過來喝水,渾身上下沾滿了亮晶晶的沙。
鄭成功很聽話地坐在不遠處沙子堆成的城牆旁邊,怡然自得地自己玩兒,在夕陽下,變成了另一個沙雕。
“沒你什麼事兒。”我笑著戧他,“女人們的私房話跟你沒關係,去看著小傢伙呀,他一個人坐在那裡萬一海水漲潮了怎麼辦呢?”
“拜託——”他們倆異口同聲地說,然後面面相覷,接著方靖暉又是那種嘲諷的口吻,“傍晚的時候沒有漲潮這回事,只能退潮。鄭東霓,我以前說你是文盲是跟你開玩笑的,沒想到你真的是。”
江薏率先默契地大笑了起來,一邊笑一邊嚷:“方靖暉這可是你說的……”
“我只不過是準確翻譯出了你的心理活動。”方靖暉斜斜地看著江薏的臉,順理成章地微笑著接話。
“我叫你們倆狼狽為奸。”我利落地把大半杯冰水對著他們倆潑了過去,其實我心裡還是有點兒分寸的,那杯水絕大部分都被方靖暉擋了去,江薏身上只是濺上了一點點,不過她還是非常應景地尖叫:“方靖暉你趕緊走吧,離這個女的遠點兒——我們倆不過是想安靜些說會兒話而已。你招惹她發了瘋我們就什麼都說不成了”
“對不起,我忘記了你是被人拋棄了出來散心的,我該死。”方靖暉笑道,“可是光是女朋友陪你說話是沒有用的,對你來說現在最有效的藥就是一個新的男人……”
“這兒沒你什麼事,趕緊去看看孩子啊。”我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脊背,“你不是還要跟我爭他嗎?你就這麼盡監護人的責任啊?快點兒,別理我們,去看著他。”
“受不了。”江薏在一邊笑,“你們倆不是要離婚了嗎?怎麼還在打情罵俏?”
“江薏,”我嚴肅地看著她,“你不能這麼侮辱我的。”
“小薏,”方靖暉看似親暱地把手臂搭在她的肩上,手指指著不遠處一群正在玩沙灘排球的大學生,中國面孔和外國面孔都有,“看上了哪個,過去搭個訕也好。不是一定要亂來,跟看著順眼的男孩子聊一會兒天兒,心裡也是可以高興起來的。”
“你剛剛叫她什麼?”我大驚失色地笑,“你肉麻成這樣不怕天誅地滅麼?”
“你大驚小怪什麼呀?”江薏神色明顯得有點兒窘,“我爸爸就這麼叫我,我大學裡關係好的同學也是這麼叫我的。”
“對不起、我脊背發涼。”我跳起來,腳踩在了暖烘烘的沙灘上,就像身上沾上了刺。我向著鄭成功奔過去,可是沙子搞得我跑不動,好像是在完全沒有心思的情況下誤入了溫柔鄉。他依然端坐在自己的影子旁邊,小小的,被染成橘色的脊背讓人覺得像個玩具。
方靖暉順勢坐在了我剛剛的椅子上。緊接著傳來了江薏的一句笑罵,“輕點兒呀,你要是把她的包壓壞了她會跟你拼命的——”
不經意地,我看到方靖暉眼裡含著一點兒舊日我很熟稔的親暱,他說 “小薏,這麼多年了,你還是很喜歡說‘拼命’這個詞。”
我承認,這讓我有點兒不舒服,儘管我對此情此景求之不得。
附著在鄭成功身上的沙子零星地跌下來,沿著我被曬熱的面板。這個地方的樹看上去都是張牙舞爪的,就像剛洗了頭髮沒吹乾,倒頭就睡了,第二天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出現在暴虐的日光下面,枝葉都站著,還站得不整齊。總之,炎熱的地方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,別說是看得見的景物,就連空氣都與“整潔”二字無緣——這種時候我就希望老天爺惡作劇地下一場鵝毛大雪,把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