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看花吧?”
我和爛頭就哧哧笑,爛頭小聲說:“那是我的鞋嘛!”我趕忙就捂他的臭嘴,說:“你可瞧好,我們沒一個穿黃膠鞋的。”羅圈腿就嘿嘿嘿地笑起來:“你們不是黃膠鞋。”他領我們轉過在三棵一湊的樹上圍搭起來的谷稈垛,我就看到了屋山牆下一個頭髮蓬亂如斗的女人坐在木墩子上,地勢高,落日的晚霞還有一抹照著,她解著懷捉蝨子。聽見腳步聲,頭並不抬,尖聲說:“老�,老�,尿桶裡的尿要在屋裡生蛆了,你咋地不倒?”羅圈腿說:“來客了!”女人方抬頭看到了我們,說:“來客了?”捋起褲腿抓癢,腿又黑又粗,霞光裡麩子片一樣的東西在飛。羅圈腿說:“來客了,端一盤饃饃,調一碗酸菜,咱不是有豬油嗎,煎一下啊!”女人說:“閱兒來的豬油?你還有本事弄來豬油?!”羅圈腿趕緊在屋前的簷簸上取下一小籃蓖麻籽,剝了那麼十幾粒,進屋去燒鍋了。女人就看著爛頭笑,讓爛頭坐在門檻上,將門栓上掛著的男人的菸袋給爛頭吸,爛頭不吸,女人又叫到:“老�,老�,咱那梳子呢?”羅圈腿便又拿了梳子給了她,抱一捆柴再進屋去了,女人就梳她的亂髮,不住地唾著唾沫往頭髮上抹。我悄聲地問爛頭:她叫她的丈夫是老�,老�是什麼?爛頭說:“你不知道�呀,精液麼,罵人的,加個老字是年紀大的男人。”我說:“哦,他男人不大嘛!”女人卻聽見了,說:“他還不大?他比我大十五歲哩,他十五歲這麼高了,”用手比劃著爛頭的肩,“我才一歲哩!”男人已經把饃饃端了出來,說:“你,你……”女人說:“我怎麼啦,你還不算老嗎,王生不死,我哪兒能到你的土炕上?”
這是一個刁婆子,我們就不多言了,隨之煎好的漿水酸菜也端出來,還端出來一隻蒸全雞,但是木刻的,敲著嘣嘣響。饃饃是黑麵蒸的,特別大,上邊印著手的紋路,爛頭還說:“掌櫃有福麼,指紋是鬥狀。”女人趕緊說:“那是我的指紋哩,你瞧瞧,我十個手指都是斗紋,十個鬥!”將手伸給爛頭,爛頭就把手接住,翻過來翻過去,捏捏搓搓。舅舅瞪了他一眼,他把女人手放下了,說:“好手。”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飢不擇食,吃下一個饃饃,又吃下一個饃饃,伸手再去抓第三個饃饃,女人突然手就伸進懷裡,摸了摸,似乎摸出個什麼來,放在手心看了看,羅圈腿立即踢了她一下,她看著我笑笑,手一丟,說:“我還以為是個蝨子哩!”爛頭偏歪了頭去,拿眼在地上盯,同時說:“我還以為不是個蝨子哩!”我立即噁心了,放下筷子,舅舅說了一句:“出門了,口要粗哩!”就問起那女人:“坡上只住了你一家,這裡有狼嗎?”
女人說:“人身子生蝨,山身子生狼,怎能沒狼?”
羅圈腿趕忙糾正:“沒狼了,這些年哪兒見過狼的影?”
女人說:“怎麼沒狼,沒狼,是你把王生吃了嗎?!”羅圈腿說:“好好,有狼,有狼。”女人就得意了,一撲沓坐在了爛頭的身邊,也抓起一個饃饃來吃,一邊吃一邊說,劉媽那賊媒婆子,我就要罵她哩,是她哄我說沒狼沒狼,我才嫁到溝堖的王生家的。鬧洞房的人逼著我和王生親嘴,當那麼多的人怎麼親嘴,就不親!他們就把王生拉出去綁在門前棗樹上讓雪淋著凍,說我不親嘴,看王生凍壞了我心疼不心疼?我只說一個大男人家的能凍成什麼樣兒,就是不應聲,可他們偏不肯出去解開王生,只是鬧騰我。我是不是黑?黑是黑,可我是黑牡丹哩,他們都這麼說的,我也陋道他們把王生拉出去了好來佔我的便宜。趁機會,這個在我腰裡摸一把,那個在我勾子上擰一下,還在我懷裡揣。他們都是光棍,我真傻,心想他們沒見過女人,揣就揣吧,直鬧騰到下半夜,才記起王生還在門外哩,出去看時,王生就叫狼吃了。
“狼把新郎吃了?!”我叫道。
“可不就吃了。”女人說,“狼是怕光怕火的,那晚上家裡燈火通明的,但狼偏就敢來了,來了把王生吃了。狼是先咬斷了他的喉嚨,就挖著吃他的肚子,大腸小腸流了一地,腳手是麻繩綁了的,腳手好好的。”羅圈腿過來給酸菜盆裡加酸菜,故意站在女人的面前,說:“不讓你說王生,你還是說!他王生是豬變的,哪有一個男人長得白白胖胖……他原本就是狼的一道菜嘛。”“你好好咒王生!”女人說,“你要不死,我天天就說我的王生,王生噢王生——!”羅圈腿難堪地對我們笑笑。
“王生被狼吃的時候,他一定是叫喊了的,”女人還在說,“可屋裡鬧騰的聲大,誰也沒聽見,狼有吃過小孩子的,可誰會想到一個大男人家也叫狼給吃了!”羅圈腿用腳踢著女人,女人用腳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