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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部分

的意思我完全懂,他一定是認為我的根不在這裡,外甥畢竟是外甥。

我們自己燒水沏茶,正喝著,大舅回來了。他是去村前的那個峽谷裡挖龍骨的,我起先還真以為峽谷裡有什麼真的龍骨,聽大舅講了,原來是峽谷兩邊的土岸上多有著古生物的化石,如大象骨的,野牛骨的,魚骨的,鹿骨的,這些化石並不可能石化得真如石頭,而是還能用小刀颳得粉末。村裡有人偶爾一次割草鐮刀砍傷了手,拿這骨粉塗了一下發覺極快地止疼止血,於是幾十年來村人就去挖化石來做藥用,外傷外敷,內傷內服,他們將所有化石統統稱為龍骨了。龍骨有藥用價值使我饞加了一門知識,但更令我感興趣的是這些化石是古生物石化,可以想象,這裡,大而化之到整個商州,遠古時期它並不是窮山惡水啊,或許是海洋,是沼澤,是山地,生存著各種各樣的動物、植物,而人也只是其中的一分子,但是,現在,大象是沒有了,野牛沒有了,鹿也沒有了,只留下了人。

“還有一樣東西跟著人。”爛頭說。

“什麼東西?”

“蝨呀,”爛頭笑嘻嘻地,“古時候人身上一定也是生過蝨子的。”大舅的手正伸進懷裡抓著,停止了,尷尬地笑了。我對爛頭的戲謔發出了恨聲,我說“你去給富貴洗澡吧,把黑毛往白了洗,”把他推出了門。

“我聽我奶講過的”我說,“咱們這個村子從老縣城那兒遷過來的時候狼卻也過來了?”

“可不就是這樣!”大舅說,“老縣城廢棄後,商州狼最多的地方是鎮安縣,鎮安縣狼最多的是咱這兒。你到村裡看看,幾乎每戶人家都是受過狼害的,現在四十歲以上的被狼吃掉孩子的有五戶吧,被狼咬掉胳膊的有六七人,被狼抓傷過的還有十四五戶吧,方圓百里地說起咱雄耳川,總認為咱雄耳川與狼有仇冤的。但是,狼多是多,雄耳川人口卻旺,據老輩人講,從老縣城遷過來時只是盆地中心那個村子,如今中心村大到一個鎮子,周圍又有四個小村。只是人越來越多,地越來越少楷人均不到八分耕地了。”“美國有個電影叫與狼共舞,這才真正是人與狼共舞。”“與狼共舞?”大舅搖頭了,他可能沒有看過這部電影,他以為我嘲弄他們。“人和狼跳什麼舞?你奶是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!子明,你是城裡人,知道的多,你說怪不怪,世世代代是狼害糟人,說沒有了突然就沒有了?!先前是沒有獵戶的,人人都可以說是獵人,後來才有了獵手,這就是你這舅舅的角色,現在商州的捕狼隊也沒有了,只剩下你這舅舅一個了,你瞧這變化多快!”“我也不是獵手了。”舅舅說。

“你不是還有這杆槍和一身行頭嗎?”大舅說,“現在的孩子們夜裡再黑要出門屁股一拍就出門了,只有我們這把年紀的人出門在外還習慣手裡拿一把鍁或一個木棍的。”當天的晚上,我的兩個舅舅為他們的外甥接風洗塵了,嚴格地說,大舅曾經當過幾年村長,後來又經年種植香菇,人是比舅舅顯得年輕又活泛,他做東,四葷四素乾果陳雜滿滿擺了一桌,招呼來了村裡十多位人作陪。他把來人一一給我介紹,我一下子輩分低了許多,不是叫那個是外爺就是叫這個舅舅,說起我的奶奶,全說著奶奶的小名,唸叨我的奶奶是雄耳川最有晚福的人,當年差一點被狼吃掉,而卻活下來,他們就看出我的奶奶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。他們又說我長得像我的外爺,外爺在世的時候也是這麼高這麼瘦,眼泡微微有些脹。“但他沒有鬍子!”舅舅說。我不好意思起來,摸著腮幫和上唇,他們就說,真可憐,如果有一副大串臉胡就好了。我的這些七拐八繞沾親帶故的外家長輩們待我十分地熱情,可他們全沒有我的兩個舅舅長得英俊,他們的形象我不敢恭維,不是梆子頭就是歪瓜臉,且少胳膊短腿的,甚至還有一個頭不住地搖晃,吃菜喝酒的時候倒還正常,一停止嚼動,口裡就流涎水。這頓酒席吃得時間很長,我是不能多喝酒的,他們尋找多種理由勸我,喝得我滿臉通紅,甚至解開上衣,讓他們看著渾身都出了小紅疹點,他們才說:“到底已經是省城裡的人了!”不再勸我。而他們自己就相互坐莊,大聲划拳,妗子便一瓢一瓢從內屋的大酒甕裡往外舀自釀的柿子酒。差不多到了子夜,酒席還沒有散的跡象,我就一邊附和著他們的笑而笑,一邊和鑽在桌下的富貴和翠花逗玩,將一杯酒讓富貴喝,富貴長舌頭沾去了半杯,連打了幾個噴嚏,這當兒院門口噔噔走進一個人來。院門一直在洞開著,院子裡沒有燈,黑乎乎的,來人的眉眼看不清,大舅並沒回頭看的,一邊盛酒一邊喊:“喜生來了,自己到廚房拿一雙筷子吧!”叫喜生的果然腳步很重地去了院子左角的廚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