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嗎?夜裡,我就常常做噩夢,我說不清是否在夢境裡,我總覺得我的前世就是一隻狼,而我的下世或許還要變成只狼的。醒過來就呆呆地坐在那裡發愣。我已經和老婆一星期不做愛了,甚至睡覺在一張床上,各人睡各人的被窩,我就鋪了舅舅送我的那張狼皮。可有幾個晚上,我是被老婆搖醒的,醒過來就一身大汗,老婆問我怎麼啦?老婆說,她已經睡著了,聽見我在大聲喘氣,睜眼看時,我的身子一半已在床外,半個身子橫亙在床沿,雙手緊抓著床頭,似乎和什麼人在爭擠作鬥,雙目閉著卻說:我就不走,就不走!老婆的話使我隱約回想到夢裡好像和一隻狼爭著床上的狼皮,似乎又不是和狼在爭狼皮,反正那個狼或是人在使勁要推我下去,我又在使勁地要佔領。
“是嗎?”我說,“我做噩夢了?”
我不願意把什麼都說給她,但我確實地感到了恐懼。我開始給我的朋友們講故事,講的是兩個故事,一個是講了五豐用摩托車馱了豬去配種,我當然略去了狼的內容,只是說有一個叫五豐的人,家裡養了一頭母豬,母豬夜裡哼哼不得安寧,五豐就想這豬是發情了,該拉到配種站配種了。五豐家沒有架子車,又嫌趕著豬去費時間,他有一輛舊摩托車,就把豬放在後座上,這母豬是能坐在後座上的,但母豬坐在後座上成什麼體統,五豐便把一件雨衣披在母豬身上,像坐著一個人似的,就鷹了配種站。配種回來,母豬是安寧了三夜,第四夜又哼哼不停,天一放明又照舊打扮馱去配種,回來竟安寧了一夜就再次哼哼得煩人,五豐說,不哼哼了,明早再給你配去!天明起來去豬圈拉豬,母豬卻不見了,回頭一看,母豬已披好了雨衣早坐在摩托車的後座上了。你想想,母豬坐在摩托車上披了雨衣是什麼樣子,身子胖胖的,腳小小的。
第二個故事,我講的是生龍寨老頭講過的故事:老頭是老革命了,陝北人,說話時鼻音很重的,有那麼一種嗡聲,老頭說,第一天,敵人給我上老虎凳,我甚也沒說。第二天,敵人給我灌辣子水,我甚也沒說。
第三天,敵人給我釘竹籤,把我的指甲蓋兒一片一片都拔了,我還是甚都沒說。第四天,敵人給我送來了個大美人,我把甚都說了。第五天,我還想說些甚呀,敵人把我就殺死了。
“有意思吧”我對我的朋友說,“你過後慢慢琢磨就有意思了!”“這你已經說過五遍了,夥計,”朋友說:“屁放三遍都沒味呢!”但我感覺我也已經死了。
死了的我其實還在活著,三個月後,省上召開人民代表大會,我再一次揹著相機去採訪了,真是巧,在代表們居住的賓館過道上,又遇見了商州行署專員,他告訴了我一個訊息:舅舅成了人狼了。
“人狼,人有變狼的?”
“外國有個這樣的報道,”專員說,“我以前看那個報道,以為是一種杜撰的奇聞,沒想到你舅舅他們真成了人狼!他們當然是人,但有了狼的習性,樣子也慢慢有了狼的特徵,尤其是你舅舅。”“舅舅是怎麼變的?”
“我聽說他是不起性的,但後來發了胖,長得像個大熊貓了,只說他是個大熊貓一樣的人了,卻突然嘴裡的牙長長出來,開始不大穿褲子,用一個竹筒套了自己的生殖器,那竹筒又拿繩兒繫了,翹得老高,再後來,就慢慢地是人狼了。這可能是被狼咬過之後所患的一種疾病吧,如被瘋狗咬過人就患狂犬病一樣,但除過你舅舅他們並不都是被狼咬過的呀!”“他們?”
“雄耳川的人都成這樣了。他們行為怪異,脾氣火暴,平時不多言語,卻動不動就發狂,齜牙咧嘴地大叫,不信任任何人,外地人凡是經過那裡,就遭受他們一群一夥地襲擊,抓住人家的手、腳,身子的什麼部位都咬。那裡是人都不敢去了。”“怎麼會有這事?”我說,“我那舅舅被你們怎麼處理了?”
“念他以前的功勞,收繳了獵槍,關閉了十五天。”“那一定是舅舅想不通瘋了,而雄耳川的人為舅舅抱不平也瘋了。”“有法就要依法呀!就是發瘋也不一定會瘋成狼的樣子?他們臉上卻開始長毛了,不是鬍子,是毛,從耳朵下一直到下巴都是毛茸茸的。雄耳川現在成了商州的恐懼,但他們畢竟還是人,你不能去把他們全抓起來,或者槍斃了他們吧,政府正考慮是否要封鎖了那裡,作為一個禁區。”“我明白了。”“你明白了?”
“商州需要這樣一個禁區。”“你說什麼?”
我轉過了頭從過道走開去,走到了樓梯口,眼淚刷刷地流下來。專員莫名其妙我的突然走開,他還在叫著我的名字,說:“你怎麼走了?去他的,沒有狼了,卻有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