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果是賊道無理,我們打他一頓,拿來送官。”那人在船裡搖手指住道:“不要動手!不要動手!等他們去了罷。”那人忙跳上岸。眾道怕惹出是非來。叫快開了船。一來沒了帽子,二來被人看破,裝幌不得了,不好登山,怏怏而回。枉費了一番東道,落得掃興。你道跳下船來這人是誰?正是紗王三。懶龍把板巾換了帽子,知會了他,趁擾壤之際,特來證實道土本相,掃他這一場。道士回去,還纏住船家不歇。紗王三叫人將幾頂帽子送將來還他,上覆道:“已後做東道要灑浪那帽子時,千萬通知一聲。”眾道才曉得是紗王三耍他,又曾聞懶龍之名,曉得紗王三平日與他來往,多是懶龍的做作了。
其時鄰境無錫有個知縣,貪婪異常,穢聲狼藉。有人來對懶龍道:“無錫縣官衙中金寶山積,無非是不義之財。何不去取他些來,分惠貧人也好?”懶龍聽在肚裡,即往無錫地方,晚間潛入官舍中,觀看動靜。那衙裡果然富貴,但見:
連箱錦綺,累架珍奇。元寶不用紙包,疊成行列;器皿半非陶就,擺滿金銀。大象口中牙,蠢婢將來揭火;犀牛頭上角,小兒拿去盛湯。不知夏楚追呼,拆了人家幾多骨肉;更兼苞直混濫,捲了地方到處皮毛。費盡心要傳家裡子孫,腆著面且認民之父母。
懶龍看不盡許多箸華,想道:“重門深鎖,外邊梆鈴之聲不絕,難以多取。”看見一個小匣,十分沉重,料必是精金白銀,溜在身邊。心裡想道:“官府衙中之物,省得明日胡猜亂猜,屈了無乾的人。”摸出筆來,在他箱架邊牆上,畫著一技梅花,然後輕輕的從屋搪下望衙後出去了。
過了兩三日,知縣簡點宦囊。不見一個專放金子的小匣兒,約有二百餘兩金子在內,價值一千多兩銀子。各處尋看,只見旁邊畫著一枝梅,墨跡尚新。知縣吃驚道:“這分明不是我衙里人了,臥房中誰人來得,卻又從容畫梅為記?此不是個尋常之盜。必要查他出來。”遂喚取一班眼明手快的應捕,進衙來看賊跡。眾應捕見了壁上之畫,吃驚道:“覆官人,這賊小的們曉得了,卻是拿不得的。此乃蘇州城中神偷,名曰懶龍。身到之處,必寫一枝梅在失主家為認號。其人非比等閒手段,出有入無,更兼義氣過人,死黨極多。尋他要緊,怕生出別事來。失去金銀還是小事,不如放舍罷了,不可輕易惹他。”知縣大怒道:“你看這班奴才,既曉得了這人名字,豈有拿不得的?你們專慣與賊通同,故意把這等話黨庇他,多打一頓大板才好!今要你們拿賊,且寄下在那裡。十日之內,不拿來見我,多是一個死!”應捕不敢回答。知縣即喚書房寫下捕盜批文,差下捕頭兩人,又寫下關子,關會長、吳二縣,必要拿那懶龍到官。
應捕無奈,只得到蘇州來走一遭。正進閶門,看見懶龍立在門口,應捕把他肩甲拍一拍道:“老龍,你取了我家官人東西罷了,賣弄甚麼手段畫著梅花?今立限與我們,必要拿你到官,卻是如何?”懶龍不慌不忙道:“不勞二位費心,且到店中坐坐細講。”懶龍拉了兩個應捕一同到店裡來,佔副座頭吃酒。懶龍道:
“我與兩位商量,你家縣主果然要得我緊,怎麼好累得兩位?只要從容一日,待我送個信與他,等他自然收了牌票,不敢問兩位要我,何如?”應捕道:“這個雖好,只是你取得他的忒多了。他說多是金子,怎麼肯住手?我們不同得你去,必要為你受虧了。”懶龍道:“就是要我去,我的金子也沒有了。”應捕道:“在那裡了?”懶龍道:“當下就與兩位分了。”應捕道:“老龍不要取笑!這樣話當官不是耍處。”懶龍道:“我平時不曾說誑語,原不取笑。兩位到宅上去一看便見。”扯著兩個人耳朵說道:“只在家裡瓦溝中去尋就有。”應捕曉得他手段,忖道:“萬一當官這樣說起來,真個有贓在我家裡,豈不反受他累?”遂商量道:“我們不敢要老龍去了,而今老龍待怎麼分付?”懶龍道:“兩位請先到家,我當隨至。包管知縣官人不敢提起,決不相累就罷了。”腰間摸出一包金子,約有二兩重,送與兩人道:“權當盤費。”從來說公人見錢,如蒼蠅見血,兩個應捕看見赤豔豔的黃金,怎不動火?笑欣欣接受了,就想此金子未必不就是本縣之物,一發不敢要他同去了,兩下別過。
懶龍連夜起身,早到無錫,晚來已閃入縣令衙中。縣官有大、小孺人,這晚在大孺人房中宿歇。小孺獨自在帳中,懶龍揭起帳來,伸手進去一摸,摸著頂上青絲髻,真如盤龍一般。懶龍將剪子輕輕剪下,再去尋著印箱,將來撬開,把一盤髮髻塞在箱內,仍與他關好了。又在壁上畫下一枝梅。別樣不動分毫,輕身脫走。次日,小孺人起來,忽然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