腳絞進了腳踏車軲轆,流了一堆血,至今傷疤還在。媽媽總說我不靈活,大概這也是個例子。從那時候開始,他們就對我的功課抓得很緊,給我的訊號很明確:學習最重要,有了本領,才有好的前途。後來爸爸要去美國,所有的大人都說是大好事,值得羨慕,可到機場送他的時候,他和媽媽卻擁抱在一起,哭得很厲害,我就很納悶:這不是一件好事嗎,為什麼大家都在傷心?然後聽說我也要去美國,我毫無概念,媽媽和姨媽就形容說美國就是個大樂園,到處都是小孩能玩的地方,於是我也想去了。
記者 :對出國前的事情還有印象嗎?
石姍 :印象最深的就是媽媽三次帶我到北京去辦簽證。我暈車,一上車就特別難受,頭痛想吐,媽媽和姨媽把我塞到車 裡 ,把門鎖上 ,我在裡面難受得又踢又打 。就這樣坐車幾個小時到了使館,又排很久的隊,終於輪到了,簽證官問 :“ 你們的結婚證呢 ?”媽媽說 :“哎呀 ,忘帶了!” 那人馬上把資料一合 ,推過來說:“ 沒有結婚證不行!”媽媽一定很沮喪 ,費了那麼多功夫,三分鐘就被打發出來了 。第二次,還是材料不全 ,到第三次 ,記得簽證官看看我 ,問我 :“你願意不願意去美國?” 我說願意,他衝我微笑著,就開始寫一個小紙條 ,於是我們就知道簽下來了 ,媽媽很高興,於是我也高興 。過了不久 ,我們動身了,在機場送別的時候 ,感覺媽媽和姨媽都變得特別嚴肅 ,最後進候機廳前,姨媽抱著我流眼淚 :“石姍 ,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!”我很疑惑:為什麼又傷心了 ?她這麼傷心一定是有原因的 ,可我並不知道是什麼。那個大人口中的大樂園,在我看來其實跟中國差不太多 。就是人少了,綠化多了 ,汽車多一點,腳踏車少一點,基本上還一樣 ,但空氣比中國好得多 ,這跟重新見到爸爸一樣讓我喜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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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願當他們的裁判(1)
記者 :你當時知不知道你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,一直得呆在那兒?
石姍:我意識到是意識到了,但是不一定理解 ,去北京跟去美國對我沒有什麼兩樣,都陌生 。我知道很多人都羨慕我 ,表兄表妹他們都想來美國 ,既然我是一個很幸運的人 ,就應該願意在這兒待著。平時我上學他們打工,回家看電視的時間比看見父母的時間多 ,他們告訴我 ,不要告訴同學和老師我一個人呆在家裡, 因為在美國這是違法的。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,既然家裡沒有錢,那就沒有別的選擇了。那時候我和他們的關係非常親密,有一天媽媽說,你長大了得有錢自己租房子住,我很奇怪地說:“我怎麼還自己住呢?我跟你們住不就完了?”她說:“你長大了想法就變了,就想自己住了。”於是我就很肯定地跟她說:“這一點我永遠不會變!”呵呵。
記者 :你跟他們有衝突嗎?
石姍 :那時我和他們沒什麼衝突,但他們倆的衝突很多。有的家長不希望孩子看到他們的矛盾,在我的家裡卻不是這樣,他們認為就應該在我面前打,甚至要讓我來評理,說出誰對誰錯。要說我和他們的衝突,主要就是因為這個產生的,我不想參與他們的事。也許是因為他們沒有很多朋友來往,尤其是媽媽只有我,就更拿我當小大人。長大一點後我告訴過媽媽我的想法,但她說:“都是一家人,家裡的事你不能不管。”我想他們並沒意識到,他們的衝突是我童年時代最大的陰影。
記者 :開始衝突的原因是什麼呢?
石姍 :肯定是因為生活方式,媽媽一開始就不適應美國的生活方式。
記者 :美國的生活方式具體指什麼呢?
石姍 :就是指我母親在美國的生活方式,並不是什麼真正的美國生活方式。她不會語言,沒有朋友,原來很大的世界到了美國變成只有一套房子和一份工,只有我和我爸,她很不適應。爸爸上研究生是給自己鋪路,但是我媽媽沒有讀書,這樣在美國很難發展,所以她很不願意在那兒待著。
記者 :你媽媽語言能力比別人差嗎?
石姍:不差啊,其實她是個非常聰明的人,但只能在她自己想學的時候才能真學。她一開始學習的時候受到挫折,就對英文起反感了,再說她也不太喜歡美國文化,她想為什麼要學我並不喜歡的文化的語言呢?其實我跟她說學英語的事,也是打我自己的嘴巴,因為我不會讀寫中文,上過好幾次短期班都放棄了,心裡也很抵制中文學習。媽媽問我:“你讓我學英文,那你怎麼不學中文呢?”這我就沒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