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何洛,你在和自己賭氣。”舒歌說,“想做什麼就去做,不用太多歉疚。”
“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。”何洛坦言,“我的處事態度、我從小受到的教育,決定了有些事情我不能只從感情出發,無論怎麼選擇,我都對不起別人,對不起自己。所以,索性暫時不去想。人生不是隻有愛情的。”
“那也不能一輩子當鴕鳥。”
“我不會。”何洛斂著行裝,“這些我帶走,那些大箱子我已經封好了,等我到了,你幫我託運過去。其餘什麼音響電視,統統留給你好啦。過一段時間也許我還回來,繼續讀我的博士。”
她回身看看空蕩蕩的屋子,放鬆地抻個懶腰。“為了安全原因,我才告訴你我的行程,不要告訴其他人了。我想把自己交給自己,至少,是這40天。”
何洛迤邐南下,從舊金山到鳳凰城,從休斯敦到新奧爾良,穿過氣象萬千的紅褐色戈壁、熱情洋溢的新墨西哥。後備箱裡放著水、麵包、火腿和蘋果,還有一個睡袋和各種工具,上路後發現自己的準備並不充足,長途行車經驗更是稀少可憐。有一次看錯地圖,繞了大段的彎路,找到預定的旅店時已經半夜;在人煙稀少的亞利桑那州,錯過一個高速出口的加油站,漸漸油表指標壓在Empty的紅線上,如此又開了20英里,才發現下一個;在休斯敦看球,興奮得要喊啞嗓子,出來時卻找不到車鑰匙,只好打電話報警,並找來AAA的工作人員開窗撬鎖……旅途是孤單的,辛苦的,然而充滿未知和誘惑。一路緊張興奮,只要有一個既定的目標,便可以把自己交給蜿蜒長路。
何洛愛這樣肆意簡單的生活。
她隔三差五就給家中打電話,何爸何媽一直被矇在鼓裡,以為女兒依舊在打點行裝。馮蕭回國探親,給何洛發email,說家人問起她,“我媽很想你,說和你一起逛街,一起做飯,都很開心,這麼多年總算過了把養女兒的癮。我不忍心打破她的美好想像,於是說你忙,才沒有和我一起回國,因為準備明年到距離我很近的地方工作。原諒我這樣解釋,因為我也還有幻想,還希望,一切是有轉機的。”
何洛凝視良久,不知如何回覆。看久了螢幕,眼睛痠痛,她對著冰冷的字元,不斷地說著“對不起”,不知不覺淚流滿面。
開開停停,已經距離出發將近20天,在聖誕前夕到達佛羅里達的奧蘭多。她在海洋世界附近的連鎖旅店住下,盤算著還要去環球影城和冒險島,當然,還有最不能錯過的迪斯尼,索性買了7日通票,孩子一樣舉著棉花糖、烤火雞腿,興奮地和穿梭園中的卡通人物握手,或者在各式過山車上驚聲尖叫。
平安夜,迪斯尼的主園中游客眾多,大家都聚在灰姑娘城堡前看午夜的焰火表演。音樂響起來,城堡在燈光的投射下變幻色彩。一對對的卡通人物翩翩起舞,舞臺上滿是童話裡的公主王子。到了午夜,樂聲戛然而止,所有彩燈熄滅,連風似乎也靜了。眾人屏息,只見兩三粒金色的訊號彈曳著長尾巴,帶著輕快的哨音衝入夜空,一瞬間,絢爛的焰火此起彼伏,在城堡上方深邃的暗藍天幕中綻放。
聖誕的歌聲飄揚起來,漫天繽紛的焰火下,情侶們牽著手甜蜜地親吻,其中甚至有帶著兒女的父母們,每個人臉上都是幸福的神色。
這樣或那樣的一瞬,一生中所有美好的光景都被喚醒,交錯紛呈。
那些事,那些人,曾經溫暖了何洛的心靈。
不需要閉上眼睛回憶昨天的模樣,只要抬起頭,抬起頭看滿天的流光飛舞。所有的那些青春年少的笑靨,那些意氣風發白衣飄飄的歲月,那些一同悲傷的歡樂的朋友,三月的碧桃六月的丁香十月的銀杏,那些四季開謝的花凋落的葉,那些挑燈夜讀,那些球場上的汗水,那些歡笑,那些眼淚,那些萬水千山,那些執迷不悔……一切的一切,噴薄欲出,那些風裡的歌,歌裡的夢,統統都是青春劇本的註腳。她全力演出,看到天鵝絨帷幕後深情凝望的眼睛,他走在聚光燈下,款款伸手。
想起某年冬天他的信,他說:“看一顆流星,許一個願,就是我的目的。”如今千千萬萬的花火,是否可以淹沒所有過去,讓一切重生?
到達終點紐約時已經是一月中旬,遠眺布魯克林大橋,冷月無聲,涼涼地掛在薄霧低垂的暮色中。每次呼吸,凜冽的風都從鼻子尖銳地灌入,寒意透徹心肺。然而何洛喜愛這種感覺,她在哈德孫河畔張開雙臂,細密的小雪花飄落,似乎就是家鄉最親切的感覺。
在霽雪初晴的寒冬,六角形的純白花朵在發稍和眉毛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