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起來。
因為貓貓每天都要去地段醫院換藥。
那紗布揭開來的時候,藥膏和皮肉連在一起,每次揭開紗布,都要掀掉一層新長的皮,貓貓為此不知道哭了多少回,哭的人都麻木了。
月茹和靄芬站在一旁也兀自垂淚,五歲的孩子,誰吃過像她這樣的苦!
雖然貓貓不是桂芝親生的,但是桂芝心疼死了,她道:“你以為孩子小什麼都不懂?我告訴你,她什麼都懂。可憐她才多大的孩子,才五歲不到啊,等過了年才五歲,別的孩子五歲在幹什麼,咱家的孩子五歲都給折磨成什麼樣子了!”
靄芬坐在她的梨花木躺椅上,用手帕掖幹了淚,冷凝著一張臉道:“哼,你這個狗畜生,我今天就告訴你,你要是敢把這個女的娶回家,你就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了,我權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!”靄芬一錘定音。
她知道靜江在外面沒有房子,靄芬不讓他回家,他拿什麼結婚?
但方靜江就是禁不得激,只賭一口氣道:“好,我就結給你看,我在外面租房子,你承不承認都沒用,我結婚證照開。”
“畜生啊——!”靄芬從齒縫裡逼出這三個字,“那你就給我滾,滾——眼不見為淨,我和你爸以後死了就是沒人收屍,我也不要你這種畜生碰我們。我們家沒有你這樣的人,滾!”
靜江又問貓貓:“我在外面結婚,你跟奶奶好嗎?我會給奶奶錢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貓貓徑直回絕,跟著回頭看靄芬,“奶奶對不起,不是我不要你,我知道你對我的好,可是對不起,只要爸爸跟那個女人結婚,我就不會再在這裡了,我會跟著媽媽,她去哪裡,我去哪裡。”說著,轉頭對靜江,“我是死是活都不要你管,你生你的兒子,就當沒生過我好了。”貓貓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,他爸既然這樣說,她已經絕望。
靜江紅著眼:“你——你這孩子怎麼!”他為之氣結。
桂芝嘁了一聲道:“她說的沒有錯啊,孩子當然跟媽媽,你都跟別人結婚了,你還管她幹什麼。過你的小日子去吧。”
“那如果我不結婚呢?”靜江看著貓貓,真誠的問,“我不和這個女的結婚,你跟不跟我?”
貓貓仔細的打量他爸爸的神情,目光在他的臉上一寸一寸的移動,良久,還是搖了搖頭道:“對不起,我不跟你。”
靜江沒有想到,瞳孔驀地放大。
貓貓道:“你是想騙我,我知道的。你跟我說不和這個女的結婚,先和媽媽離婚,然後讓我跟你,到時候我媽媽走了,你就可以帶著這個女人回家了,爸爸,我不是傻瓜,你也別把我當傻瓜。”貓貓已經不哭了,因為她知道哭根本不能改變她的命運,所以一言一行帶著漠然,她已經學會接受絕望,然後從絕望的縫隙裡開出花兒來。可見她人雖小,卻很堅強。
倒是桂芝,用手不斷地推搡靜江,潸然淚下道:“你看看,你看看,你都把孩子逼成什麼樣了!她才五歲啊,五歲的孩子應該很活潑的,她好好地,小時候多可愛,生生被你們這對爹媽搞成這樣!”
桂芝哭著拉住貓貓的手道:“實在不行,你就跟姑姑回家,姑姑養你,姑姑雖然沒有很多錢,可以給你吃一口飯總歸是可以的。乖孩子。”她溫柔的撫摸貓貓的頭。
姑姑掌心的溫度,貓貓一輩子都記得。
所以在她長大以後的日子裡,無論誰說她姑姑的不是,她總是第一個跳出來站在姑姑的這一邊,所謂雪中送炭情意深,無非如此。貓貓愛著姑姑,愛著奶奶,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養成的習慣,是一輩子的事。
靜江在那一瞬間沉默無語了,孩子的話,就像寺廟的鐘聲,一下子敲入他的心房,喚醒了他的清明。
他想起她小時候不滿週歲在他的身上亂爬,見到他的肚臍眼,覺得新奇有趣,就用她短短的小手指摳啊摳……
他還記得讓她騎在自己的頭頸裡去四川路看燈會,結果她半路來不及尿尿,全都尿在他脖子裡,溼了他一身……
他還記得那個天真的拉著爸爸耳朵的小姑娘,坐在腳踏車前座的小木凳上,一路高歌:千年等一回……
這個小姑娘,就是她的女兒。
如今,他要失去她了。
永遠的失去她——這想法讓他從心底裡湧出一陣無法言語的悲傷,像生生割掉了他心上的一塊肉,他不再吵架了,一個人叼著香菸跑到門口去抽。
外面下著大雨,月茹撐著一把傘一路奔進來,頭髮還是微微的淋溼了。
見到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