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在說,她覺得我噁心……
它在說,她嫌惡我。
他被它所影響,自慚形穢的卑微,驅使他僵硬地站起身,疼痛使他彎著腰,舉步維艱地走出她的視線,掩上雙耳,不去聽仍無法下床行走的歐陽妅意在他身後的呼喊。
它在說,別聽,別再聽!
它在說,不要再從她口中聽見更多傷它的話語……
它在說,她的嫌惡,讓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!
他說,我竟然天真以為,自己是會被接納……
古初歲按住胸口,要藏在心裡的金絲蠱停止蠕扭,它讓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,痛得四肢百骸都在發顫,痛得比飲下任何毒藥還要更加更加的疼痛……
他踉蹌逃著,五指深深抓緊心窩處的血肉,指甲陷入其中,然而這樣使勁的力道,仍敵不過方寸深處蠱狂的翻攪。
他在水廊中央屈膝跪下,大口吐納,肺葉也吸不進活命空氣,太痛了!太痛了!他逼出無數冷汗,每一顆凝在額際的汗水,都是劇毒,他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,疼痛像是持續了一輩子一般漫長,他精疲力盡,躺在水廊青石板上,吃力喘息。
金絲蠱平息下來,心窩的痛,仍一下一下地抽搐:他也平息下來,毒汗不再冒出,他疲倦地眯細眼,一雙滾著金邊的金綢長靴,緩緩步入他的視線範圍。
全當鋪,應該只有兩個人清醒,一個是他,一個是歐陽妅意……
來者,何人?
“啊,逃跑的小老鼠當真躲在這兒。”
突如其來的笑嗓,不僅耳熟,更教古初歲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髮膚都毛骨悚然的熟悉。
他慢慢抬頭,站在眼前的金袍男人,衝著他微笑。
第6章
可惡!雙腿完全使不上力!
歐陽妅意狼狽跌落床下,下半身仿彿被嵌進石塊中一樣沉重,她僅能靠著同樣軟綿綿的雙手,匍匐往前爬。
迷魂香的後勁沒有消退完全,殘留在每一寸脈絡之間,阻礙她的行動能力。
爬行短短几尺,仿彿奔跑幾百裡,汗水染溼長髮和衣裳,她好不容易爬出房門,看著眼前長廊,她邊喘氣,邊覺得氣餒,那條長廊,她大概要再爬一個時辰,這樣是要如何追上轉身離開的古初歲呀?!
為什麼不聽人把話說完?!
為什麼只聽她由衷說出“好惡心”的評語後就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?!
她哪有說錯?身體裡養了一條蟲本來就是件無法教人昧著良心說“哇!好棒哦,你肚子裡有蟲耶!”或“有蟲的男人最帥最英俊”之類的謊話,她被公孫謙教育得太成功,習慣實話實說,她壓根沒想那麼多。
她歐陽妅意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肥肥軟軟的蠕動玩意兒,無論是綠的黑的白的花的有毛的沒毛的會吐絲的不會吐絲的,她全都怕!
害她對那玩意兒反感作嘔的始作俑者,姓尉遲,單名一個義字!
是他捉來一籮筐的毛蟲,為了嚇她,狠狠把毛蟲群倒在她頭上,試問全天下稚齡單純的小女娃兒,有哪位被幾百條毛蟲爬滿臉、發、全身之後,不會對“蟲”視為畏途?
若有,她歐陽妅意跟她姓啦!
蠱,也是蟲的一種,而且還是一群五毒蟲擺進沒有食物的罐內令其互相殘殺,最後一隻存活下來的王者,簡單來說,就是最大最兇的那一種!
她怎麼可能會不怕?
怎麼可能會控制得住不口無遮攔地發表她的感言?
她真的覺得……體內有條蠱蟲,好可怕,卻不代表她嫌惡古初歲,這是兩碼子事——雖然,想到以後親吻他時,會不會吻著吻著,吻到白白肥肥的大軟蟲……
歐陽妅意打了幾個哆嗦。幸好,懷念他唇軟軟甜甜的慾望,擊敗一條蟲子,可喜可賀。
她慢慢蠕著,管他衣裳會拖行得多髒,管他手肘會磨得又紅又痛,她只管古初歲背離而去的沮喪和落寞——
白費的淚喪!
白費的落寞!
她話根本還沒說完呀!
那什麼金絲蠱的,是如何鑽進他身體裡?她來不及問。
那什麼金絲蠱的,在他身體裡,會不會痛?會不會咬?會不會傷害他?她來不及問。
那什麼金絲蠱的,有毒無毒?是否像書裡提及“蠱”時,它會啃蝕宿主的內臟,它會奪去宿主的性命?
她來不及問——
她全都來不及問,他就掉頭走人,誤會她地走人了!
她又急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