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清瘦男人的底細,黑衣男人們全都嘿嘿賊笑,方才退縮的氣勢再度膨脹,每個人都挺直腰桿,拿刀在他面前晃動,企圖用刀光劍影嚇破他的膽。“咱大爺數到三,給你逃命的機會,我們不殺螻蟻哦……”
快逃……
歐陽妅意努力想瞠大眸子,示意古初歲逃命要緊,她用盡最大的力量,只勉強從賊人肩上挪開幾寸,迷濛瞟見古初歲依舊擋在黑衣男人們的前方,不讓他們帶走她。
她完全無法讚頌他的英雄事蹟!做人要量力而為呀!為逞一時英勇,連命都給丟了,又哪裡值得稱許?!
“我也不殺螻蟻。”古初歲又重複對方的語尾。
喂喂喂!你還刺激他們呀?!
歐陽妅意被這股驚嚇之火給燒得回覆半成的力量,使勁伸長手臂,要叫他快離開——
古初歲本能去握她的柔荑,黑衣男人見狀,以為古初歲要搶走他們辛苦到手的獵物,大刀比斥喝聲來得更快,在黑衣男人大聲恫嚇古初歲住手之前,刀芒劈砍下去——
古初歲削瘦的右手肘,應聲被斬斷,鮮血濺開,方才還握在她掌心的右邊半截前臂掉落廊上青玉石板——
歐陽妅意的驚叫聲,梗在緊縮的喉間,她想喊,卻喊不出半個字。
古初歲的手——
被剁斷了……
被剁斷了——
被剁斷了!
“但螻蟻自己咬我一口,就得做好喪命的準備。”古初歲眉峰不動,仿彿此時掉在地上的手臂,不屬於他所有,他的斷臂正在汩著血,染紅他身上那襲淡米色長袍,血的色澤,像火焰。
“什麼味道?!”黑衣男人之中,有人察覺一股好濃的怪味,蓋過他們撒下的迷魂香,那股味兒,像碾磨過的青草,刺鼻的生味與澀味,飄散於空氣之中,吸入肺葉中,肺葉劇烈疼痛起來,宛如正有成千上萬的蜂兒在叮、在咬,一瞬間,蜂針般的痛,擴張成毒蛇毒牙鑽進膚脈的深刻痛楚,下一口喘息,蛇吻的痛,變化成猛獸以獠牙狠狠撕裂皮肉筋骨的難忍劇痛,先是肺葉,再來是胃部,一眨眼,又輪到腦部——
事先吞下的迷魂香解藥,完全不敵怪味侵襲,黑衣男人一個一個痛得在地上打滾,扛著歐陽妅意的那一位匪人顧不得她還掛在他肩上,他跟艙跌坐,哀號淒厲。
歐陽妅意軟軟癱躺在地,她仰望古初歲的角度更加清晰明白,絲線,從斷臂之處冒出來,好多好多,像幾百只蠶兒吐絲,源源不絕,幾縷透澄絲線染上鮮血而變得明顯,教迷迷糊糊的她也能看仔細它的走向,絲線深處,彷彿還有什麼東西,正在動著,閃著金色的輝芒,動著……
絲線纏住了斷臂,咻地一扯,斷臂接回古初歲肘間,絲線在斷裂處縝密迅速穿梭來回,奇異的光景,成為歐陽妅意昏迷前最後看見的景況——
藥人,以百藥千毒喂之,自幼年起始,倖存者稀,多不堪藥毒雜混之苦,死於七孔流血、腑臟盡蝕,或溶為屍水,十萬人中僅存活一人,藥人之血、膚、肉、發、甲、唾、淚、精,皆具藥毒,喜為藥、怒為毒、樂為藥、哀為毒,其藥能解普世眾毒;其毒至極,堪稱天下第一毒,然,前述皆為傳言,試問,一人體內蘊含百藥千毒,豈不矛盾?又何以餵食藥毒而無礙己身?
藥人之說,不過訛傳,為杜撰誇大之屬……
她腦子裡,渾渾噩噩浮現她聽聞古初歲自述為藥人後,她好奇翻閱了醫書所讀過的字字句句,反覆湧現,充塞在越來越昏沉的意識之中。
書上說,藥人全身皆藥毒。
書上說,藥人可憑藉自身喜怒哀樂決定釋藥或釋毒。
書上說,藥人存活不易。
書上說,藥人身上之毒,堪稱天下第一。
書上說……書上說……
書上沒說的是——
藥人,手臂被剁成兩截之後,仍能自己將它縫合回去。
藥人……
太多書中文字混沌凌亂,它述說著關於藥人的事蹟,她抓不著頭緒,哪一項是真哪一項是假,她想認真細思,意識卻不敵迷魂香之毒,她頸子一軟,陷入昏厥。
古初歲扶起她,輕釦她小巧圓潤的下顎,以唇抵在她唇心,牙關一咬,舌尖冒出的鮮血哺餵進她的嘴裡,解她受波及而吸入的劇毒。
確定她氣色恢復,他打橫抱她,跨過渾身抽搐不止的黑衣男人們,不理會他們即將到來的下場,緩緩步回她的閨房,途中遇見強忍迷魂香毒的公孫謙,他鬢間淨是一片汗漬,濡染墨色長髮,足見其耗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