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涉谷克巳來公司,問我你在哪裡,還說什麼事關人命要叫警察。”
秋人微擰著眉毛有些煩躁。
“你是怎麼回答的?”廣瀨吐了口煙霧,不動聲色地問。
“我說不知道。”秋人剋制著不悅不滿地說,“我也只能這樣回答,因為我的確不知道啊!”
廣瀨回過身,深潭般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著秋人。他寵溺這個弟弟,並不是因為愛他,而是不想為自己再樹敵人。對立的人,有晃司一個就夠了。
“你不用為無聊的事操心。”他抱起雙臂,眼底滑過一絲等待終結的嘆息,“事情……快結束了。”
潔白的雪依然紛紛揚揚地下著,空氣中迴盪著平安夜的鐘聲,漂亮的蘇格蘭牧羊犬臥在溫暖壁爐旁的地毯上,涉谷寂然啜飲著杯中的香檳。
這融融的夜晚,平安的氣氛,快樂的節日,為什麼會令自己有傷心的感覺?是因為那兩個人嗎?這場明明看似絕望的愛情,為什麼要繼續下去?究竟該怎樣做才好呢?他拿起了電話——
“啊,喂!小高嗎?是我啦!那個……房子的所在可能已經曝光了。……沒關係,不用明天立刻去找新的住處,今天是他生日嘛,稍微饒過他一下好了,所以小高你也不要去打擾他了。……放心放心,我已經跟泉說得很清楚了。……到何時為止?”他輕輕搖晃著杯中酒,嘆息一聲,“就到……雪開始融化為止好了!”
(12)
你曾經愛一個人,愛到——連心臟都為之撕裂了嗎?
那麼,那個人他……現在……還留在你的身旁嗎?
——我不喜歡自己,因為我覺得自己愛說謊、卑鄙、又膽小。但我不認為自己不幸,因為我有足球。我有最喜歡的足球!然而,我到底真正想做什麼?
什麼都不想做!
——我到底想得到什麼呢?
想要得,不能得!
——我為什麼要這麼做?
為了保有自己!
——我為了什麼目的要這麼做?
可是我早就累了!
——其實我知道答案,包含激烈的欲求與拒絕。
我最想得到的是——“我不相信”!
——難道這就是讓我持續了十二年都沒有瘋掉的“希望”?
沒錯!我一開始就是出於自願待在“此處”的。
泉的雙腕被晃司用皮帶捆在床頭,整個人昏昏沉沉,意識卻遊離在另一個清晰的空間。
“你真的不告訴弟妹一聲就要走了?拓人!”
“是。這五年來,謝謝你們的照顧了。”
思緒回到十五歲的春天,一個刮強風的晚上,泉就要離開住了五年的崛內家。
初中一畢業,他就想搬出去找工作自力更生,遭到崛內先生的強烈反對,最後還是上了縣立高中。
今天,和崛內家最初約好了的、離開的日子終於來臨了。
“謝謝你幫我做租房子的保證人。借的錢我會馬上還的,包括學費、制服錢和課本錢。芹香和優吾就麻煩你了。”
他揹著揹包,站在門口禮貌地向崛內夫婦微鞠一躬。
“到最後還那麼頑固。”崛內先生無奈地輕嘆一聲,“我不是說過了不用在意錢的事嗎?”
泉沒有吭聲,再次微鞠一躬,在崛內夫人的抽泣聲中沒有一點留戀地轉身離開。
櫻花初開,花瓣卻已經早早地飛舞在空中。
泉一個人迎著風,走向那個廉價的公寓,身體裡,是獲得自由的輕鬆感。
崛內家的小洋樓就要消失在視野中了,泉轉過身,默默地說:“對不起,芹香、優吾,我會馬上來接你們的。”
回過頭,一陣悲涼卻襲上心來。
他知道,崛內夫婦人非常好,只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他們視為父母,可是弟弟和妹妹卻很自然地和他們成為一家人,這個結果他本應該感到欣慰的,因為他們會幸福,可以讓自己放心,但抹不去“重要的弟妹被別人搶走了”的執念。他本應該心存感激,卻無來由地嫉妒弟妹、輕視崛尾,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異常醜惡,所以,在這個家裡,他待得很痛苦。
今天,終於自由了!為了這個“自由”,他拋下了弟妹。
——我心裡把他們當成負擔、當成麻煩了嗎?嘴上老是說要保護他們、讓他們幸福……
一路上,他捫心自問。前行的腳步變得沉滯,淚水摻雜著自責、懊悔、痛恨流下來,汙濁不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