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走進巷裡,熟門熟路拐進某個小樓。狹長的巷子愈發顯得逼仄。
殷璧越與劍聖逆人流而行。走出來見空蕩的長街,落葉梧桐,盡染蕭索,就像另一個世界。
劍聖看了眼半暗的天色,自語道,“還得辦件事……”
殷璧越還未聽清,忽覺腳下一空,就知道師父又帶他飛了。
大風呼嘯只在一瞬,耳邊就靜下來。
明月在雲上露出邊角,彷彿觸手可及。
殷璧越站在雲端,萬里山河盡收眼底。
劍聖的聲音有些縹緲,“老四啊,等你以後收了徒弟,帶人駕雲,記得要擋風啊。”
殷璧越一怔,乘奔御風至少也得亞聖以上,現在自己還差的遠。但師父好像很肯定。
喝了一場酒,見過三師兄與師父插科打諢,高山仰止的劍聖親近多了,他也沒了原先的幾分拘束。
於是他點頭,“這還早,等我有了徒弟,師父就是太師父……風怎麼擋,掐訣麼?”
劍聖搖頭,“也不用,到那時候,你心念一動,想沒風就沒風了。”
殷璧越覺得自己真是找虐。戰五渣確實理解不了大神的境界。
劍聖像是想起來什麼好笑的事,“老夫第一次帶君煜,沒擋風,自己當然不冷,結果直接凍僵了你大師兄。”
殷璧越想到冷肅如冰雪的大師兄真的冰雪了。明明聽著很慘的事,不知道為什麼,也像劍聖一樣笑起來,
“師父別幌我,以大師兄的境界,還能怕冷?”
“不信啊?那時候君煜小,站著還沒我腰高,拎起來就像拎個小貓,嘖,你笑什麼,是真的……還沒什麼修為,冷了也不知道出聲……”劍聖說著說著,聲音低下去,
“我不是個好師父。不知道怎麼教人,也沒好好教過你們……”
殷璧越從前也覺得自己有個便宜師父。除了知道他修為天下第一,別的一無所知。
但後來,他聽過師父的很多故事,聽過別人口中的師父。
常常也會想,劍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?
直到他在重明山下,頓悟所至,使出青天白日劍。彷彿透過雨幕,看見了那個向天斬劍,天也要避三分的疏狂身影。感受到了那人出劍的心境。
再後來,他真的見到了師父。
劍聖不同於他的每一種想象。
沒有掌院先生萬事俱在掌握的淡然超脫,也沒有初見了觀時,那種前輩高人的風度。
雖然總是自稱老夫,卻好酒嗜睡,嬉笑怒罵,鮮活的好似個少年。
殷璧越原先不可置信,喝完酒後豁然開朗。
因為沒人規定聖人應該怎麼活。
他笑起來,“師父,你確實沒怎麼教過我。說實話,第一次在興善寺見到你,我根本沒認出來,因為峰裡掛的畫像,比你老二十歲。”
劍聖嘟囔道,“那樣不是顯得老夫穩重麼……”
“那時候我以為已經走到絕路了,覺得大羅金仙也救不了我和洛師兄了,但師父來救我們了……”
劍聖聲音依然低低的,“還是去的晚了……”
殷璧越斂起笑意,正色道,“我不覺得晚。我知道師父不會教,因為天賦很高,修行近乎直覺。師父經常不在,因為在做一件很大的事。不只是我,我相信大師兄,二師姐,三師兄還有五師弟,都是這麼認為的。”
關於‘做件大事’只是猜測,但劍聖沒有反駁。
“是師父讓我看到了一種可能。即使修行大道俱是荊棘泥途,即使活過漫長的生命,也不用處心積慮,不用老謀深算,不用活成千帆過盡,盛年不再的模樣。想睡覺就睡覺,想喝酒就喝酒,行事全憑本心……我很羨慕,但或許我一輩子也活不成師父的樣子。因為師父是天上地下,獨一無二的劍聖衛驚風!”
劍聖朗聲大笑,笑聲震徹雲霄,
“哈哈哈哈——你根本不用活成我的樣子。因為你也是天上地下,獨一無二的殷璧越。”
被聖人這麼誇獎,殷璧越一時赧然。
劍聖想起剛才自己那句‘我不是個好師父’,覺得太酸了,反要徒弟來安慰他。於是大手一揮,“走了。”
他帶人從雲端一躍而下。
“啊——”
毫無防備,高速下落帶來的失重感讓殷璧越大叫起來。呼嘯的風聲伴著劍聖的大笑,貫穿耳膜,只覺心臟都要跳出來。
最終在他能提起真元之前,下落停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