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正是花愷祭天,天機顯化,移星換斗之際。
那白晝變黑夜的奇景,其實只覆蓋了淄川縣方圓幾十裡地。
大乾極西之地,山脈連綿如雪龍起伏,龍頭抬起處,是一座座高聳入雲的雪峰。
此處距離中原腹地的淄川,有數以萬里之遙。
山中雲煙繚繞,萬年玄冰為骨,寒霜飄雪為衣,一片白茫茫。
冰天雪地之中,卻竟有一片片殿宇連綿,廊橋飛架,連線一座座雄峰。
種種奇景,恍如仙境。
其中有一處絕巔,聳入雲海之上,似乎是在山巔的萬年玄冰之中,生生在其中掏出的一座沒有穹頂的奇特大殿。
風雪如漏斗般從天上倒灌而下。
從天上下望,有三座冰柱從大殿高高立起,冰柱上各有一人盤坐。
漫天風雪呼嘯,這三人就好像三個雕像般,毫無所動。
“周天星辰之力?”
盤坐在其中一座冰柱上的人,忽然睜眼抬頭。
這人皓首長鬚,披散在兩側胸前,凌亂糾纏,長長地拖在地上,身上穿的破舊衣袍,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,只依稀還分辨得出,這是一件道袍。
此人形容古絕,看起來就像是在洞中窩了不知多少年的苦修士,唯一不同的,就是人看起來雖亂,卻很潔淨。
其餘兩座冰柱上的人,與他一般無二,都是披頭散髮,破舊道袍,不染塵埃。
一個眉長數尺,一個白髯似虯。
“人間閉絕,何來周天星辰之力?”
“自人皇以山河社稷圖封天絕地,三千年以降,莫說人間,便是天庭,也斷了天途,再不見周天星宿,怎的……”
兩個老道也同時撐開白眉之下的乾枯眼皮,晦澀渾濁的雙眼之中,滿是驚愣,一人一句發出疑惑。
虯髯老道皺著眉道:“三千年來,天庭從未放棄侵蝕人間,難道真讓他們破了山河社稷圖的封絕?”
“草木搖殺氣,星辰無光彩。白骨成丘山,蒼生竟何罪?”
長眉老道沉聲嘆了一句,又斷然道:“當年人皇以山川作骨,江河為絡,九州化眼,億萬英靈血肉澆鑄,方成此陣圖,上應周天星斗,下承社稷黎庶。人道氣運一日未絕,此陣便一日不破,否則那天庭諸神何以三千年謀算皆未逞功?如今雖人間晦黯,人道勢微,卻並未斷絕,此事絕無可能。”
虯髯老道有些不耐:“那又是何道理?難不成我等三人都老眼昏花,全看錯了不成?”
兩人在一邊爭論,鬚髮最長的那古絕老道仰頭不語,看了一會兒,抬起乾枯如雞爪的手,掐算了幾下,雙眼中一絲疑惑一閃而逝。
才慢吞吞開口道:“三千年歲月,以天庭諸神留下的謀算,怕早已摸清九‘眼’虛實。”
虯髯老道兩眼一瞪:“這麼說,山河社稷圖真破了?”
古絕老道搖頭:“雖未破,那一日卻也不遠了。”
長眉老道兩條長眉無風自揚:“如此說來,我崑崙又待如何?”
“天數,定數,難為,不可為……”
古絕老道緩緩道完,便又闔上雙眼,再無動靜。
長眉老道見狀,也搖了搖頭,也跟著入靜不語。
倒是虯髯老道胸腹起伏,想要說什麼,見到兩人模樣,也只能重重嘆了口氣……
……
與此同時,魯地,離淄川只有不到百里之處,有一牛車正緩緩而行。
“籲——”
白晝突成黑夜,趕車的大漢拉停牛車,驚愣望天。
遮擋車篷的簾布忽被一雙小手拉開,探出一顆圓圓的小腦袋。
小腦袋上扎著兩個圓圓的小發髻,還有著圓圓的眼睛和小臉。
小腦袋看著天上,瞪著一雙黑亮的圓眼,小嘴也張得圓溜溜。
用清脆還帶著奶氣的聲音嚷嚷著:“哎呀!夫子夫子,天變黑了!今兒這天怎麼黑這麼快啊!”
車篷裡又探出一個身影,彎著腰走下了牛車。
這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。
年歲不小,相貌也尋常,衣著樸素,一身書卷氣,看起來倒像哪裡鄉下的教書先生,卻很乾淨整潔,滿頭華髮與垂胸長鬚都打理得一絲不苟,分毫不亂。
老者走下車,才看得一眼,天已復亮。
“呀!怎麼天又亮了?”小童才跟著蹦下了車,揮舞小手又嚷了起來。
“夫子,這是怎麼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