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日月澹澹,乾坤晦暗。魔焰滔滔,妖魅鬼亂。
問人間俗世,可得清淨一方?
書生意氣,狐女多情。道士揮劍,為天地清。
雖天雷蕩蕩,難滌鬼魅人心。
是魔非魔,神聖不聖,千秋功過誰人話?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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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州大地,有國號曰“涼”。
大涼國中有一淄川縣,居太行以東,魯地之中。
縣外東去幾里,有一黑石山,因地處偏僻,野獸出沒,向來人跡難見。
只是常有往來經過的獵人、樵夫之屬,經年累月,也在山中踏出了一條小路來。
是夜,山中黑沉,霧氣重重。
小路上隱隱得見有一盞燈飄著,燈火在霧氣中跳動,忽閃忽滅,隱約照出一個書生身影。
這書生手提燈籠,腳下深一步、淺一步,臉色酡紅泛光,兩眼迷離,顯是飲過了酒。
小路崎嶇,白天都不好行走,黑夜之中,還是喝醉了酒,走了不多時,便果見書生一個跟斗,便翻滾了出去。
“哎呦!”
周寧痛撥出聲,他只是個弱書生,哪裡經得起這麼重重一摔。
將將爬起,揉了揉身上幾塊疼痛難當之處,見燈籠掉在一旁,好在並未傾倒燒著,否則沒了這燈,他今夜便走不出這林子了。
經這一摔,他神志也清醒了許多,心中早已後悔不已。
他今日本是心中苦悶難宣,便想出城,尋一友人飲酒傾述。
他那友人住處頗為僻遠,在縣城外黑石山腳下。
苦悶之餘,他也顧不得許多。
想他周寧自幼熟讀詩書,熟通經義,自問胸中之才不弱於人,只恨當今天子昏潰,奸臣當道,朝堂腐朽。
才學再高,無錢無勢,卻連個功名都考不上,只能在縣中縣令門下做一個門客幕賓。
今日因建言不為縣令所納,心中愈苦悶難當,便去了城外尋那友人。
不想一時興起,不記天時,月兔已升。
友人本待留他在家中眠宿,待次日再回轉,否則山林路險,又有走獸出沒,恐有不虞。
他本就心惱自身無所作為,又酒意上頭,反被友人話語所激,偏要來一次夜闖黑石山不可。
友人也飲多了酒,攔他不住,便有了當下。
如今事已至此,周寧也只好強自壯起膽子,看了看四周漆黑如墨,濃霧重重,不禁有些畏縮。
摸爬著過去,要撿起燈籠,卻不想手摸了過去,竟摸到一溫軟之物。
心中奇怪,向旁摸了兩下,終於撿起燈籠。
提著燈,往前一照,就著昏暗搖曳的火光一看,突見一把漆黑絲凌亂糾結,絲間隱隱露出一張青蒼白的人臉,混著已經烏黑暗紅的血塊血絲。
“鬼!”
頓時驚呼,癱坐在地,手腳並用,連連後爬。
砰一聲背後撞到一棵樹上,無法再退,卻因背後有了依靠,反倒踏實鎮靜了些許。
緊緊靠在樹杆上,哆哆嗦嗦好些光景,才覺出些不對來。
那“鬼”一動不動,只是趴伏地上,若真是鬼怪,豈不早來害他性命?豈會這般?
這怕不是個死人?
當下左右為難,猶豫不決。
周寧只是個文弱書生,君子遠庖廚,莫說死人,便是死雞他也沒見過啊。
但若真是人,他這般置之不顧,任其曝屍荒野,非仁也,這豈非又有違聖賢教誨?
越想越清醒,更想起剛才觸及那“鬼”,分明猶有溫熱,分明是個活人。
頓時有了決斷,提起燈籠,慢慢地摸了過去。
就著昏暗的燈火,忐忑地打量地上那“鬼”的模樣。
只見“鬼”滿身狼藉,披頭散,身上衣物破碎,露出的肌膚上盡是血痕遍佈。
雖然猙獰可怖,但總還是個人模樣,周寧懸起的心反倒是略略放下了些。
又壯著膽子撩開亂,不由低呼一聲。
只見一張年不過十來歲的少年臉龐,雖滿臉血汙,卻難掩其俊美。
“如此人物,怎會在這荒山野嶺中,還受了這般重傷?怕不是遭了強人?”
“這該死的強人,怎生這般歹毒。”
周寧自說自話,忿恨地說了一句,又伸手探了探地上這人的脈搏鼻息,果是活人,再無猶豫。
將燈籠掛到一旁的樹枝上,吃力地將人抬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