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感覺。
我有生以來,從未見過有哪個成年人會哭到如此地步。
在那一刻,我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,覺得柳夢山就像是一個早熟的小孩子,還沒有明白世界是怎麼回事,就被迫去面對這個世界最殘酷地一面。
他極盡全力去給自己偽裝出堅強與不羈的外表,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,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。就彷彿是仙人掌一般,不單止不大需要別人的照顧,給它太多水,反而會爛掉。
他從不露出任何虛弱地一面,流淚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更是不可思議。
我想,如果不是在電影院的黑暗裡,他是肯定哭不出來的吧?
我簡直可以想象得到,當電影院還屬於一片黑暗,誰也看不到他臉上表情的時候,他的嘴巴是如何放肆地張開,而淚水又是如何毫無忌憚地在他臉上肆意流淌。
然而,當燈光亮起,他卻又馬上把頭埋起來,不讓人看到他的臉,不讓人看到他的淚水。
這姿勢孤獨而又倔強。
在那時候,我真的很想抱著他,就像抱著一個傷痕累累地孩子一樣。
然而,我沒有這麼做,並不是擔心有什麼男女之間的嫌疑,而是因為我害怕柳夢山不喜歡我這麼做。
但是,到了現在,當我坐在這裡開始寫這篇日記的時候,我隱隱有些後悔。
因為,當柳夢山哭完,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水全部抹去,抬起頭來看著我的時候,我知道,我欠柳夢山一個擁抱。
也許,這是個永遠也無法歸還地擁抱。
我想了一天,我也想不出改用什麼樣的言語來描述當時他地表情。
然後,我聽到柳夢山對我說:“蘇小姐,我願世上真有神。”
我笑著說:“世上本來就有神啊,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。”
柳夢山輕蔑地笑了一聲,站了起來,在那一刻,他彷彿又回到了平時的樣子。
之後,我們去吃飯,柳夢山突然又變得很正常,簡直就好像剛才電影院的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一樣。
吃飯的時候,我們聊天,我一直浸淫在電影院的氣氛中,顯得格外感性,而他卻顯得格外的理性,說出來的話,有條理到讓人覺得有些冷。
我說:“有時候真是會懷疑人生的意義,人越大,得到快樂就越難。除了怕死之外,究竟還有什麼支撐著我們一直活下去?”
他說:“人生很多時候,就像在看一部漫長的小說一樣,也許我們已經厭倦了,但是我們還是忍不住會一直看下去,因為我們都想要看結局。”
再後來,我們談了很多,談到很後面的時候,我一直試圖想要引誘他談及他心愛的人,但是他始終避而不談,彷彿有什麼隱衷一樣。
最終,我只能放棄,我是個專業的訪問者,我的職業是讓別人回答我想要問的問題,但是對於柳夢山,我不忍心如此。
他是個很真的人,在這一點來說,他跟天狼很像。
七年來,我已經變了很多,但是有一點,我是從來沒變的,那就是不跟很真的人耍心眼。
不過,最後,在晚上十點左右,他送我回家的時候,我對他說了我的心裡話。
我說:“你知道嗎?今天是我的生日。”
柳夢山沒有顯得很訝異,只是點點頭。
然後,我接著說:“我想要一個生日禮物,可以嗎?”
柳夢山再次點點頭。
我說:“我不知道你到底因為什麼原因跟你心愛的人離開,但是我真心地希望有一天,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。因為我雖然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,也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,但是我知道,你是在用盡一切愛她的。”
“人一輩子,不是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的。”柳夢山說道。
我說:“也許男人的世界跟我們女人不同,在我看來,相愛就要在一起,這是世上最簡單的道理。”
“你看奧登的詩嗎?”柳夢山問我。
“看過一點。”我說。
“奧登有一首詩叫做《散步》,在這首詩的最後,他寫道——一條無人會走的小巷,那裡所有不和我的鞋底的腳印,都尋找過我,並且每每是,由我心愛的人留下。”
說完,柳夢山對我微笑一下,轉身緩緩離開了。
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,但是我想,也許有一天,我會明白的。
第二十集 第八節 白夜的疑慮
兩千零一十四年十月六日下午,上海,龍過海辦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