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他鄧廷歌算不上什麼。
他走到學校禮堂面前的亭子裡坐下,看到高自己一屆的師兄師姐正在禮堂前面拍畢業照。
鄧廷歌心想,有多少人會繼續走下去,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樣放棄了呢?
“放棄”這個詞在他心裡撲騰來去,讓他心頭一陣難以抑制的悶痛。
他不捨得。
剛進學校的時候懷著許多憧憬。當時陳愚還是他們的老師,第一節課就扔出了《巨浪》的劇本讓他們分組討論,各演一段。
鄧廷歌被這個故事吸引了。
《巨浪》講述的是抗戰徹底爆發之前發生在一箇中學禮堂裡的故事。一個上午,十二個學生和兩個老師,沒有場景切換,全用臺詞和演員的表演來推動情節發展。然而在對話之中,年輕學生們沸騰的熱血和老師的憂慮都被一層層地推上了頂點。
所有人都在熱烈地討論。如果自己是那個老師,應該怎麼阻止學生們以近乎愚蠢的獻祭方式投身時代的浪潮中;如果自己是學生領袖,又怎麼用語言、感情、肢體動作去震撼和說服兩位攔在禮堂大門前的師長,讓他們意識到巨浪已經撲上了海岸,沒人能獨善其身。
陳愚是個戴眼鏡的小胖子,不太說話,只靜靜地聽他們討論,偶爾點撥幾句。等到學生們分批開始表演,他才終於打起精神,認真觀看。
角色都是隨機抽籤分配的,全班分成兩個組,各演一部分。鄧廷歌抽中了一個女學生。他很興奮:這個激動的女孩子衝到老師面前將糊好的旗子扔到他臉上,給了他一個耳光。正是這個耳光引發了禮堂裡最激烈的一次爭執,也引發了之後一段比一段精彩的演說和議論。意識到自己是個關鍵人物,鄧廷歌既投入又認真。
演完之後他連忙跟剛剛被自己甩了耳光的同學道歉。下臺的時候陳愚問他:你叫什麼名字。
鄧廷歌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怎麼寫。
“演得太用力。”陳愚難得地笑了一下,“好好努力,你大有可為。”
之後沒有多久,陳愚就在學院內部的權力轉移中遭到了不公平待遇。他沒吵沒鬧,辭了工作,全心全意地開始自己的編劇生涯。
鄧廷歌聽聞這件事之後,很佩服他的勇氣。
此時想起陳愚的那句話,想起他筆下那部沉重的《巨浪》,鄧廷歌捏著手機,微微發抖。
他已經在這三年裡學會了不那麼用力的方法,如果陳愚看到他在《心經》裡演的許峰儀,也許會做出完全不一樣的評價。
最後一次。最後演一次。《巨浪》是他開始學習表演之後演的第一部劇,雖然完全不正式;但現在正好有一個機會,他可以為自己的夢想畫一個句號。
他撥通了鍾幸的號碼。
在鍾幸的舉薦下,鄧廷歌的試鏡無驚無險地透過了。
導演還問他是否記得陳愚。鄧廷歌說了自己和陳愚短暫的師徒緣分。導演笑了:“知道你來試鏡這個角色,陳愚非常高興。他現在人在國外回不來,但他還記得你。”
鄧廷歌緊張得直笑。
他很快跟鍾幸聯絡上,告訴他自己透過了試鏡。
“很好啊,好好幹吧。”鍾幸說,“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顧慮,但喜歡演戲就演下去,哪來那麼多猶猶豫豫。你以為人這輩子長啊?”
鍾幸說了他幾句,鄧廷歌好不容易才逮到空隙跟他說謝謝。
“過錦華閣吃個飯,你師兄也在。”
鄧廷歌應了。
放下手機之後,鍾幸看到坐在對面的羅恆秋不太高興的臉。
“你不能對我笑笑?”鍾幸拿過選單又點了兩個菜,“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,帶他進這個圈子了。”
羅恆秋問:“你和他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那麼好?”
“好嗎?你怎麼看出來好的?”鍾幸不解。
聽個電話都談笑風生的,不算好?羅恆秋心裡想著,嘴上卻不說。說出來就像嫉妒了,太不雅觀。
倒是鍾幸腦子裡想了兩轉,已經明白羅恆秋的想法,自顧自在那裡笑個不停。
“難看啊,羅少。”鍾幸給他添了茶,“這人還不算是你的,你這佔有慾實在是……”
羅恆秋抬頭冷冰冰掃了他一眼。
鍾幸聳聳肩,識趣地閉嘴。
然而沒消停兩分鐘,他又忍不住逗羅恆秋說話。
“說把他帶入圈的是你,現在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也是你。”鍾幸說,“你到底想怎麼樣?”
羅恆秋自己想了想